“我挑拨那条龙与你们的关系,你为何不去禀告?”
“……”
巫傩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杨通玄不愧是占天门仙人,他无师自通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这算什么挑拨?
“别说岳棠没有注意到,敖汾在这里可不怎么受人待见。”
巫傩还是没有说话,而且失去了跟杨通玄继续对话的兴趣,重新消失在了阴影里。
巫傩当然不需要禀告,这座骨岛内有许多巫傩,他们没有特意监视敖汾,但是敖汾的一举一动他们随时都能知道。
从敖汾脸色发黑地离开地牢,就有人注意到了。
没过多久,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传”到巫锦城耳中。
巫锦城正在看青松派修士送来的又一个阵法玉简。
——岳棠出门了,这些事自然要他接手。
巫傩是用传音禀告的,楚州修士们一个字也没听到。
巫锦城也没有动容,这些变故在他心里不值一提,而且迟早都会发生。
“不容易啊,那条龙总算发现了这件事。”萨图轻笑。
巫锦城瞥了他一眼,萨图立刻低下头。
“我知道你不赞同岳棠的做法。”巫锦城一边看符箓一边说,“你主张事先警告敖汾,让它避开那些楚州修士,免得双方起冲突,但是岳棠与我都觉得不必如此,应该顺其自然。”
“敖汾能想通?”萨图有些刻薄地质疑。
“会有人劝它。”巫锦城淡然地说。
同一时刻,敖汾找到了白歌。
“你重伤昏迷之后?”白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是都告诉过你吗?我们运气很好,你居然捡到了另外半截身体……”
“不是这个。”
敖汾烦躁地转了两圈,然后直白地问,“楚州修士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它最初跟岳棠碰面,在青松派飞舟上,虽然所有人都在听它说天界之事,但是没有一人对它冒死撞开天界之门下凡报信的事由衷感激。
这个态度也持续到了今天。
而且不止出现在符修剑修身上,后来的楚州修士也一样。
“所以,为什么?”黑龙固执地盯着白歌,显然今天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白歌恍然,他摇着头说:“你下界那天,灵气冲入人间,尤其是楚州,灵气与你重伤的龙血化作暴雨落下,有一条因为渡劫无望而陷入沉睡的妖蛟因此惊醒,以为天地封锁结束,现身准备渡劫……天降坠龙,江现走蛟,洪水暴涨,妖气滔天,绵延数府,尽成泽国……”
如果不是长德公出手,走蛟一路入海,死去的就不只是桐云府数十万百姓了。
这桩惨事,要归罪于谁呢?
赤蛟?
它当年沉眠的时候,周围荒无人烟,它被迫醒来莫名其妙地渡劫,又注定成不了,最后更被长德公封在了水底。
坠龙?
敖汾下界是为了报信,不是想要荼毒楚州百姓,它也不想身体分成两截,差点送命。
楚州修士也没那么不讲道理,他们之中也有人觊觎过龙血龙鳞还抢夺过,但是休想他们给敖汾一个好脸色看。
“我不应该下界?”敖汾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白歌有些不忍,他跟敖汾的交情更深,对这条龙的性情还算了解。
敖汾一直觉得散仙们看见三界崩溃的预兆之后,整日争吵,顾忌这个害怕那个,什么都不敢什么都不做,特别懦弱无用。
既然天道有钦点的预言之人,还是一个跟以往不同连天庭地府都没找到的厉害角色,那就把消息传下去,再把人接到天上,这不就成了?
敖汾很相信预言。
敖汾觉得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明哲保身,非要有把握才肯拼命,非要确定预言中人有能力才去帮忙的,三界才会迎来崩溃。
于是敖汾义无反顾地去了。
就如杨通玄所说,没人相信敖汾,以为它只是随便说说,结果这条龙真的那么傻,拿命去撞天界之门。
前有杨通玄告诉它的真相,后有白歌告诉它的事实,敖汾的信念崩塌了,它开始质疑自己。
眼见敖汾的人形溃散,一条黑龙盘在石柱上,脑袋埋在爪子下面,气息混乱。
“你若不下界,我们又如何知道关于天界的情况呢?”白歌劝道。
黑龙又痛苦地多盘了一圈,把自己缩得更紧:“可是我知道的很少,没什么用……”
白歌费劲地拽着龙尾巴,怕黑龙太用力把伤口崩裂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是,杨通玄说得更多更有用,但是没有你,杨通玄下得来吗?”
看到黑龙脑袋慢慢探出来,白歌连忙说:“现在‘南疆尸仙’的伪装可以继续进行,全都依靠着对天庭、三界局势的掌握。岳先生帮妖尊抓人,这次又去扫荡楚州,就是为了震慑各方,免得修真界彻底沦陷,继而人间也遭受浩劫啊。你想一想,那些大能者为了伪装一方势力,一统修真界,难道会在乎凡人死活吗?”
听到这话,敖汾勉强好过了一点。
白歌继续说:“还有坠龙也引出了楚州城隍韩龙星,要不是楚州阴司翻脸这么快,以楚州修士的性情,他们这次未必会集体出逃。”
许多事情都是环环相扣的,白歌觉得如果没有巫锦城击碎韩龙星的鬼域,斩下鬼神真身一臂,灭烛鬼王就不会来人间。
灭烛鬼王不死,第三狱又怎么会出现漏洞?
灭烛鬼王不死,韩龙星又怎么可能畏罪而逃,最后死在郁岧嶢剑下?
被走蛟恶浪吞噬的百姓很无辜,这桩惨事在楚州修士乃至敖汾心中可能永远也过不去,但是白歌今天费劲站在这里扒拉龙尾巴的真正原因,当然是——
“你并非那种视凡人为蝼蚁的神仙。”
白歌叹了口气。
“他们对你有敌意,是对你有误解,以为你跟天庭神仙一样,不在意凡人生死。‘我是为了挽救三界才来报信,楚州十万百姓与三界孰轻孰重’?以为你是这么想呢,谁让你总是标榜自己是真龙,老是看得我想砍一剑……”
不过最后发现你就是个啥也没想的莽撞龙。
有一种作为龙的天生傲慢,但不是没长心。
敖汾没吭声。
它想,它以前也会避免伤及凡人,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在意。
自从它跟着青松派修士在南疆待了三年,施法降雨,看到很多事,很多人……
那边白歌腹诽完,拽拽龙尾巴,最后劝道:“好了,下来吧,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你吗?”
敖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