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在敲鼓?这,这打扮?是哪家贵人?”
“看,她带的凤冠上有凤首,朝服上有翟鸟,朝珠是东珠,天啊!这是德惠姬君!”
“啊,今日报上刊登她与长公主的儿子私下比武,难道这是有什么隐情吗?”
“有什么隐情?不过就是不守妇道罢了!”
“你躲公主府里看见了?”
“我,我!那赵衢乃是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堂堂四品官,又是言官,总不能污蔑了她吧?!”
“哦,感情官位高就不会污蔑人了?是不是他们拉的屎都是香的啊?”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哼,你们这些人就是易被煽动!我听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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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我也听说了。”
一个穿着襕衫的学子道:“有住京郊的同窗说,姬君见庄户生活辛苦,便降了租。如此说来,这与外男比武之事怕也是捕风捉影。”
“呵,人家说你就信?这报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是她的教养嬷嬷撞见她与小侯爷私会比武,她怕走漏风声,寻了个由头,将嬷嬷赶了出来。”
“天大的笑话!”
还未等孙富开口,那读书人便道:“若你是女子,这等被撞见,不想着拉拢自己家嬷嬷,却还想着将人赶走?世上有这般蠢笨的人吗?!再者,与其赶走不如弄死!高门显户里病死两个奴仆再正常不过!你们这些人,人云亦云,从来也不过脑子想想,要我看,没准是这婆子犯错,这是挟私报复呢!”
孙富觉这读书人不错,便有意结交了起来。姬君曾感叹过,身边的读书人太少,许多事不便做。这相公看着有些头脑,就是貌丑。但姬君找人办事又不用好看,若能拉来为姬君所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在孙富准备为左玉找人才的时候,衙门升堂鼓也响起了。
左玉迈入衙门,堂上泙京府尹李恒猛一敲惊堂木,呵问道:“堂下何人?见官为何不跪?!”
左玉差点就笑了!
这泙京府尹脑子是秀逗了?没见自己朝服吗?用这个当下马威,是不是吃了脑残片,变智障了?
左玉站在那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李恒又是猛地一拍惊堂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衙门自有衙门的章程规矩。姬君,虽你贵为四品姬君,但在这朝堂上,本官为主审官,你理应下跪,以示敬畏。”
“钱嬷嬷。”
“奴婢在。”
“将他拖来下,掌嘴。”
此言一出,门外就沸腾了!
这是在说什么疯话?!居然要煽打主审官?!这,这德惠姬君得了失心疯不成?!
“唯!”
钱嬷嬷领命,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上前,两班衙役立刻拦住。
“姬君,你放肆!”
李恒怒道:“是谁给了你胆子,竟敢咆哮公堂,还要煽打主审官?!”
“芙蓉,念。”
“唯!”
r />刘芙蓉手捧左玉的封位诏书,神色肃穆地道:“制曰:天降保世之祥,赐神种于圣朝……汝州左氏代传忠良,世绍簪缨……今,特封四品姬君,赐凤首凤冠……遇官不跪,四品以下皆拜,闻事可奏……”
册封诏书很长,不但写明了左玉被封姬君的原因,也写明了赏赐以及各种权利。
当刘芙蓉将册封诏书读完后,左玉望着李恒,道:“李府尹听清楚了吗?非皇家之女入你衙门得跪拜,但这诏书写得明白,我与那些秀才公一样,即便进得你这衙门也不用拜。不但不用跪拜,你还得先向我行礼。”
左玉冷笑了两声,“大家叫您一声府尹是客气。您应该比我清楚,泙京的府牧与府尹非常置官,即便有,那也只能由天家担任。而无天家担任此职时,便无府尹一说,只有一个权知泙京府事。李大人,‘权’是暂代的意思,您不会不知道吧?撇去这个,您也不过是从四品。从四品与四品虽差了一字,但到底还是不同的,所以,您是不是得先弯腰对我行个礼呢?”
李恒瞪大眼!
本以为是一个无知妇孺,可哪里能想到,她对官门的事竟了解得这般详细!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左玉发现了自己的短板哪可能不去补课?而且要打这仗,所有的细节都得搞清楚。不然,很可能就被人坑了!
想来个下马威没来成,李恒没辙了。只得走下来,弯腰向左玉行礼,“拜见姬君。”
“免礼吧。”
左玉望着他,也不说话。李恒头皮发麻,最后只得道:“本官一时糊涂,忘了姬君与旁人是不同的,还望姬君恕罪。毕竟千百年来,从未有未出阁的女子单独获封。一时忘了,还望姬君原谅则个。”
说着便挥手,“来啊,给姬君搬张椅子过来。”
左玉这才笑了笑,“泙京府的事多,大人公务繁忙,小有疏忽也属正常。”
说完便坐了下来,丝毫不管外面说自己“嚣张”的议论声。坐定后,道:“大人请升堂。”
李恒有种见鬼的感觉。
到底你是官,还我是官?!
但人家刚刚说的都在理,将册封诏书都捧来了,想在这上面给她来一下那是不可能了。
既然不可能,那也就不用再浪费功夫,直接拍了下惊堂木,道:“堂下之人,尔之诉讼本官已看,你可知非官身告官要先受杖刑十下?!”
左玉笑了起来,“大人,您怎么又忘了?看来大人的确是公务繁忙,以至于头脑昏沉。刚刚才读过的诏书,转眼就忘了?那就让我再提醒提醒你,天家册封的姬君是民吗?您忘性大,脑子也不堪用了吗?怎么我这姬君到您这儿就成了草民了?这板子我倒敢受,您敢打吗?!”
“这……”
李恒脑一抽,发现这个姬君好难缠!才十四岁,怎能做到这般游刃有余的?竟是吓都吓不住?
“大人,若无其他事,便传我状告之人到堂吧。时候不早了,父母还在家等着我吃饭呢。”
左玉摩挲着朝珠,道:“芙蓉,去车上给我沏杯茶来。这泙京府可没有茶水招待。都说官官相护,我看想把佥都御史大人请来,怕是要费些功夫的。”
“姬君!你莫在这里危言耸听,污蔑本官!”
李恒哪里受得了这般挤兑?外面那多民众看着呢!尤其这句“官官相护”最为致命!老百姓素来仇官,若觉自己推三阻四,必是要认同左玉的!
他也不敢耽搁了。他不过一个三甲同进士,能坐到这位置上,全靠首辅提携。本事没有,胜在听话。遇上左玉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多智近妖的主,哪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派人去传赵衢过来。
左玉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养神,对堂外议论只当听不见。渐渐,有人就觉左玉不凡了起来。
十四岁,这养气功夫简直绝了!难怪可以不依靠父兄获封,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左等右等,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赵衢总算姗姗来迟。戴着垂纱箬笠,躲在人群里的陆岺忍不住骂了起来,“这王八蛋怎么架子比小爷还大?这都多久了?!左玉一直那样坐着很累的!”
“小声些。”
贺稚书拉过陆岺,小声道:“这会儿可不能让人发现您了!您耐心些,等那赵衢胡搅蛮缠时,您再进去打他!”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陆岺有些烦躁地道:“这狗屁东西让她等那么久,等会我非把他腿打折了,让他慢吞吞地走!”
贺稚书笑了,“您耐心等着就是,也许都不用您出手,姬君自己就搞定了。”
“……”
陆岺有点排斥这样的说法。虽然他很想左玉能赢,但要是能一起面对,帮她分担掉一点就好了。若是从头到尾只看着她在那孤军奋战,总有种自己不是东西的感觉。
“赵衢进去了,好戏上场了!”
贺稚书提醒道:“先看戏,先别想那多。”
陆岺点头,又看向了堂内。
赵衢进了衙门,拱拱手,“不知府尹传唤是为何?”
“赵大人。”
李恒弯腰作揖,“是因姬君说您误信……”
“这果然是官官相护啊!”
话还未说完,便见那闭目养神半晌的姬君忽然睁开了眼,“虽说国朝有规定,有功名者、为官者入堂可不拜。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恕本君见识少,从未听过主审官还要给堂下人行礼的。”
左玉站了起来,把手搭在芙蓉手上,缓步上前,“敢问李大人,这位赵衢,赵大人跟您什么关系?是您舅爷吗?还是这位也有册封封位?不然您如何要行卑礼?”
“噗!”
堂外听堂的群众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姬君说话好损啊!不过想也来是哈!凭什么姬君得捧出册封书才能免去跪拜,而这赵大人却能得到主审官的卑礼呢?
“姬君,你莫要胡搅蛮缠!!”
听着民众的笑声,李恒怒了,“赵大人比我年长,我行个礼也属正常!”
“哦?刚刚是哪个官跟我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衙门自有衙门的章程规矩来着?”
左玉望向他,“怎么?见了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就不要讲衙门的章法与规矩了吗?芙蓉,出去看看。看看这府门上挂的牌子到底是泙京府还是赵家堂?!”
“你放肆!”
赵衢呵斥道:“一未出阁的女子不好好在家绣花做女红却跑来状告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哈!”
左玉笑了起来,“赵大人,好大的官威!你在报纸上胡吣一通,还不许我这苦主来告状吗?芙蓉,还不出去看看?!给本君看清楚了,这里到底是大昭的泙京府还是他赵某人开的私堂!”
“就是啊!”
有人忍不住喊了起来,“你上来就将人胡乱呵斥一顿,到底是何居心?!这衙门难道是你家开的?!苦主告状还需要跟人借胆子的吗?”
“就是,就是!你身为言官,衙门传唤,半个时辰才来!府尹大人,这算不算藐视公堂?!”贺稚书在外面喊着,“我也想问问这位大人,谁给你的胆子迟来这久?按规定,除非住在城外,不然衙门传唤,必须一炷香内赶到!迟来这么久,怎不先上杀威棒?!”
“就是,就是!当官的可以不跪,但藐视公堂也不用受罚吗?!”
“我熟知大昭律!太|祖厚待读书人不假,但若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迟来这久,按例得行杖刑十下!”
“哦?”
左玉故作惊讶,“竟还有这规定吗?”
她看着李恒,道:“大人,大昭律真有这么规定吗?那是不能逆了国法,还请大人先行刑,以正堂上风气吧。”
李恒都傻眼了!
这,这怎么也能被人抓住把柄?外面喊话的自然是左玉的人。来之前,她就想过,自己年岁小,又是女子,这是容易被人轻视的点。
所以,赵衢会因此而傲慢。人一傲慢就很容易摆谱,这不,这不是给她猜中了吗?
她望着李恒,眉眼微挑,嘴角微扬,“大人怎么还不行刑?是想违逆国法吗?”
想先给她来下马威,打杀威棒?!不好意思!这第一棒你们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