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鹿没打扰它胡侃的兴致,转头问道:“白大师来了么?”
张叔:“您真是神了,白大师一听我说年年不行,登时同意前来,现在人就在路上,再过十几分钟就能到。"
谈鹿弯弯眼睛笑了下:“因为我在阴间烧了年年的替身纸人,他应当以为阴婚仪式已成,年年必定浑浑噩噩,命悬一线。"
这般好的捞金机会,他不会放过。
她想到什么,再道:"您们家里谁认识叫金玉宣的吗?埋在太子峰陵园。"
回想匆匆一瞥的牌位信息与金玉宣本人样貌,补充形容:“年纪二十二三的样,死的时间不长,但死状很惨,左腿是折的,手也被压到血肉模糊,可能是车祸横死。"
张家三口瞳孔瞪大,在谈鹿说出名字的瞬间,
浑身发冷,凉意从心头窜起,竟是渐渐哆嗦起来。张向晚最终艰难开口:“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两个月前车祸没了。”
张婶难掩泪意,“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从小到大,哪里苛待过他,死了竟也不安宁,要拉着我们的宝贝心肝去地府一遭。"
没发家前,张金两家同时住在乡下,紧挨着,是邻居。
张向晚与金玉宣年岁相近,从出生开始就一起玩,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关系极好。
金玉宣高考失利,原本学校成绩比张向晚好不少,没想到出了分,两人相差无几,又共同报考了京中的高校,两人常约着一起去打球吃饭。
因为金家条件不比张家,出去玩都是张向晚拿钱,二人从不对彼此设防。
临近毕业,张向晚考了京大研究生,金玉宣考研失利,准备二战,没想到,刚毕业不久,就遭了车祸,没等到救护车来,人当场就没了。
好友圈听闻的都在惋惜。
金家父母直接崩溃,处理完孩子丧事,连着一个月没出门。他们发消息,也很少回复,沉浸在巨大的丧子悲痛里。
张向晚想起某些事,一股凉气从头皮窜出,"他停灵时我去了,他妈妈拉着我手哭,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还聊到金玉宣小时候,后来忽然问我,我妹妹小时候是不是也出过车祸,还找我问了年年小时候发生的一些大事。"
张婶不解:"这有什么说道吗?"
谈鹿:“可能是在确定年年的出生时辰。”
很多有缘人来咨询命盘问题时,是不清楚出生时辰的,这时就需要他们用有缘人经历过的事情和家庭情况,去倒推出生时间,知道的事情越多越详细,推测出的时辰越准确。
东方占卜体系主要用十二时辰,所以最终生时可以确定在两个小时内。
西方占卜体系没有时辰限制,普遍可以精确到十分钟以内,谈鹿听过定生时最好的,可以精确到一分钟,甚至还能告诉你究竟是上半分钟还是下半分钟。
明明是盛夏,屋子里乌泱泱的,站满成年人,却没人能感到热乎气,只觉凉意彻骨。
张婶哭着,直说“造孽”。
黄啾啾大声说晚上见闻:“那两捆头发还打着结呢,我都不用凑过去,就能闻
见扑鼻的恶臭。”“头发?”张婶愣住,"什么头发?"
黄啾啾:"你女儿的一缕头发嘛,和男的绑在一起,结阴亲用的。"
黄门见多识广,它讲起来头头是道,起因经过结果都能连起来:"……头发要先用亡者尸油浸泡,再用密法不停地诵咒,最后供到他们的神龛前。"
黄啾啾说话大胆又损,真实性却没出过错。
仙家五感敏锐,离得老远,鼻尖翕动,就能辨出上面抹的究竟是何物。
张婶听到尸油二字,心脏猛缩,连日紧绷倍受刺激的大脑再承受不住,说着就要晕厥,当即被张叔扶着,坐在年年身边。
谈鹿思想却是歪了,仙家鼻子这么好用啊……
黄啾啾心眼子贼多,脑袋活络,打眼就知道谈鹿在思考事情,马上去问,盘算是不是在心里夸它,不好意思说出口。
谈鹿被缠的无法,只能说出心底想法,“我在想,你鼻子是不是比警犬还厉害。”黄啾啾嘻嘻笑起来:"那是……不对,你拿我跟狗比?"它回神,登时不依了。
“我就知道被排挤是我的命运,我了解,可若有上好的香火,必定能抚平我内心的伤痛……”黄啾啾独自伤感。
没演到一半,门铃响了。
黄啾啾:"…………"
“张哥,我老白,年年怎么样了?”
电子屏显露出中年男人的脸。原是连夜赶来的白大师到了。
张叔下意识看谈鹿,没敢随便吭声。
谈鹿:"……正常让他进来就行。"
张叔心中七上八下的去开门,好在白大师自认为阴婚步骤已成,年年无处可逃走,已被金家收去,和儿子做了地下夫妻。
想到神龛前终于稳定常亮的龙凤喜烛,再想到张家现下的着急,白大师难掩喜意。这次,有的赚了。
甚至用年年被阴契锁住的主魂,还能时不时从张家手里赚点,借口就是查魂魄状态,安魂固魂,一次全套收费十万,每个月最少做两次,还要在神龛前供养祈福。
br />
他做的不是正经营生,出手向来谨慎。
邪师说到底也是天师的一种,只是手段阴邪,用的不是正路。
邪术的施展基础是道术,他先入道门,是正经拜师,后受篆的天师,天赋极好,可心思不正,有人出大价钱让他帮忙做五鬼运财。被师父发现后,双方大吵一架,断了联系。
他后回到晋省,一门心思研究邪术,依靠天赋出众的道术基础,姿态摆放的很高,只接大价钱的活,就为积累口碑,声名鹊起。
年年就是他今年选中的倒霉蛋之一。
金家来找他,开出五十万的筹码,做法要用的信息也足够全面,不仅包含年年的出生时辰,竟然还弄到年年的一缕头发。
准备足够充分,事情便好弄的多。
他收下全款,算了日子,用的南洋传来的最阴毒的咒法,不仅可以不断消耗年年身上的阳性能量,甚至仪轨全部完成之时,还可以在年年的神魂里打下烙印,生生世世与金家绑在一起,成为他们在阴间的役鬼。
白大师盘算得飞快,抬手按响门铃。
不到两分钟,啪嗒声解锁响动,门开了..
张叔站在门内,表情有一瞬的僵硬,捏住门把手的指骨下意识用力到泛白。作为父亲,每回想年年接连半月受的苦,心口窝就满是火气。
怕误了谈鹿的事,生生忍住,情绪勉强:“大师,您来了,年年状态忽然恶化,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分时间地这么晚请您来瞧一眼。"
白大师抬眼,见张叔脸色难看,明显的神郁气悴,竟是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你带我去看眼年年,我也要确定她当下情况,才能给出对应的破解之法。”
他做事有违天和,行事谨慎,要确定年年是不是真的礼成,主魂被金家拘了去。
进展比他原预算的快,但因为前些日子张家来求,他给年年身上招揽来一位三世内缘分为恶的阴灵,大幅折损年年阳气与精气神。
一时间,白大师除了微末的怀疑,更多的是选择相信自己邪术的灵验。自信心顿时爆棚。
张叔:“我这就带您去。”
二人转身向楼上走,白大师迈步最后一节台阶时,心脏没由来地猛跳,他下意识觉得不安,看张叔表情又不觉有异,
挠了挠头,不知道哪来的古怪感觉。
白大师压下心中生出的古怪,安慰自己:阴婚都成了,怎么可能再有变故。说着,直接冲进年年房间。
年年面色苍白,脸无活气,躺在原地仅吊着最后一口气,明显的丢魂之症。
白大师松了口气,暗想是不是近日工作量太大,累得身体熬不住,心血亏空。
金家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控年年,被拘扣的主魂会在卯时踏上回家的路,不过等几日后,年年主魂离体时间变长,再想轻易回来,就难了。
年年旁边坐着哭得双眼红肿的张婶。
白大师凑上前安慰:“你孩子明显是魂魄迷失,回不来,需要开坛做法,我现在回去拿东西,不到天亮,保证她醒。"
"不过您也懂,晚间阴性能量太重,现在做法有风险,收费会提高……"
白大师语气为难,心里暗想。
哪用做法,天不亮自己结完婚就回来了,想法在脑中打旋儿划过,没等完整想完,身后忽然传来啪嗒落锁声。
白大师扭头,发现除了张家父子,多出两女一男,还挺熟悉,不知道自己在哪见过。白大师:"??"
白大师懵了,看向张叔:"这是——"
张叔:"……来打你的。"
白大师:“嗯?”
他最初真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心中逐渐意识到不对味儿了。
张家莫不是发现他暗中做的事了?但又怎么能如此平静,白大师满头问号,猝不及防回想起张叔说的“来打你的。”
白大师瞬间明白了。
原来是合伙演戏,骗他来杀?
他向门口方向看去,与脱衣服挽袖子的秦青对视。
白大师:“..…
他不装了,当即大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秦青穿衣不显,一脱衣服,身材就显露出来了,他绝对打不过。秦青动作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下意识道:"……你不白大师么?"
“你信不信我是法师?你今天不打死我,我回去就诅咒你。”白大师凶狠说完,随机又好言道
:"你现在让我走,我保证回去不为难你们。"
秦青:"……"
楚澄:"……"
谈鹿:"……"
啊这……
黄啾啾讨要香火不成,被白大师半途打断,憋着一肚子气,爪子啪嗒啪嗒拍着地,大声喝道:"尊家不难为你就不错了,你还腆着脸说呢,小嘴跟抹了粪似的,等下给你好好洗洗!"
白大师:"?"
黄鼠狼口吐人言,当然不是普通的家养动物,分明是成了气候的黄仙。白大师意识到事情脱轨,视线再度扫向门口三人,想从他们脸上,发现熟悉感到底是在何处来的
零星片段光景在脑中闪过,白大师顺着记忆回溯,忽然感应到出现场景是在手机里,同时出现的还有对应频率极高的五个字《灵异事件薄》
白大师警惕看过去:"……你们是?"
黄啾啾大声吹牛道:“灵异事件薄听过没?尊家是你们最牛逼的。”白大师大脑一晕,“你尊家是?”
不会是他想的那几个吧。
作为吃阴间饭的,很多人都眼馋《灵异事件薄》的热度,他要不是邪师的话,早报名参加了。
心里眼馋,落在实际行动上,也没少关注,前三季除了几位选手有本事,别的都是什么也不懂的草包。
第四季他依然瞧不起,没想到,这季卧虎藏龙,尤其是某个叫谈鹿,道行深浅,他都摸不到边
界。
白大师心有猜测,却不愿相信。若真是谈鹿,那她身边的岂不就是楚澄和秦青?
黄啾啾哼道:"谈鹿!!"
白大师:"…………"
他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这可怎么打。
谈鹿他们怎么可能算不出事情就是自己做的,现在他确定了,他们就是联合张家挖坑,骗自己来跳进去。
他悔不当初,就不该贪钱财,现在反倒自己陷进去,脱不得身。
白大师有苦难言,知道没有善了可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出两撮东西迅速烧掉
!他行走阴阳二界多年,人道德确实不怎么样,但也多少行过善举,结过善缘。这便是他压箱底的保命底牌之一。
烧化后不足几秒,窗户口忽然刮起两股飓风,噼里啪啦拍着窗户,发出骇人声响。白大师离站在床前,离窗户最近,当机立断跑去开窗。
两股飓风裹着里面的东西摔进来。
从里分别爬出两只晕头转向的红狐狸和刺猬。
白大师来了底气:"二位仙家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爬起的狐狸和刺猬正是欠他人情的狐仙与白仙!
他年少时路过野味屠宰场,发现两只有了神智的仙家渡劫被困,出钱把它们买下,为了报答,它们分别给了白大师一撮毛发和尖刺,有需要随时烧焚。
狐狸从地上爬起,还没反应过来。
黄啾啾直接凶残地跳过去,抱着它缠斗在一起,利爪挠在狐狸耳尖,爪子挥动间,血珠就涌了出来。
仙家本体还是动物,打起架保留原有习性,一口下去,带着血的腥味就散发了出来。黄啾啾修炼有成,本事大,单方面压着狐仙揍,丝毫不顾及同为四大门的面子。登时,红毛乱飞。
狐狸被揍的毫无还手之力,吃痛嚎叫,掩面痛哭,嚷道:“认输认输!”
柳十七缓缓冒头,蛇瞳盯住还晕头转向,搞不清情况的刺猬。
刺猬刚成气候不久,白门人口凋零,能修出一个都极为不易,寻常的堂口都没白仙落位。通俗的说,这门胆子小,不仅社恐自闭,还不会打架,基本只会治病。这位白仙豆子眼瑟缩,和柳十七对视后,当即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
它缓缓把自己瘫平了,豆子眼泛出晶莹的恐惧泪花,不满棘刺的身子迎风抖动,努力不让眼泪飙出来:“……嘤。”
白大师: “....."
堂堂仙家,你们就就就就就、就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