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遗迹生物研究所。
一列武装部队接到研究所姗姗发出的求救讯号,以最高警戒状态进入这块白日里空无一人的研究区域,本来以为会遇到袭击者激烈的抵抗,然而在穿过可怖的、血色重重的阴森走廊,抵达李慈所在的坐标时,一路堪称畅通无阻。
“李主任。”
小队长摘下自己的扫描眼镜,刀锋般的视线上下打量面前这位高级研究员,开口同她对了任务口令之后,瞥过武器库外不明的血色拖拽痕迹,示意道:
“贵所启动了什么危险项目吗?我记得联邦早已废除人.体实.验,而人工智能早已能够筛选危险基因,方便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在研究所制造出这种惨剧吗?”
李慈沉默了片刻,抬手理了理自己粘在脸侧的卷发,许久才道:“我需要与你们的长官通话,你应该也看到了,这样的怪物不能放出去。”
“只不过是你们研究所的预警机制过分落后,”小队长拆出一片折耳根味的提神口香糖放进嘴里,将鼻腔里被血腥麻痹的感觉冲散,重拾清明,“不论是什么样的犯.罪.分.子,都不可能逃过人工智能的追踪,请相信科技的力量,李主任。”
李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他的话,“科技?”
她扯了扯唇角的肌肉,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我们就是因为太狂妄,才会放出那样的怪物——”
“队长!有情况!”头盔里的通讯响起,队员略带恐慌的声音传来,引起小队长的注意,他立即将扫描眼镜重新戴好,从后腰摸出激光武器,迅速朝门外跨步而去,直到一具缺了半个脑袋的身体朝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像是丧尸片走进现实。
无论是缺失的半边脑袋,还是仅剩的那只血色眼睛、太阳穴附近青紫交错的血管、抑或已经灰白的肌肤,无一不彰显行进对象状态诡异的事实。
他毫不犹豫地开启了武器的激光光束!
“怦!”
目标剩下的半个脑袋也如爆开的西瓜,但在他出手的刹那,通讯频道里却响起阻止的声音,“等等,队长,呕……”
小队长:?
他嚼着刺鼻的折耳根口香糖,刚想出声询问,被他击倒的对象也已经倒下,随空中血雾漫开,无数黑白相间的东西顺着流到实验室地面,随血红一同朝四面八方蔓延。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像在沸腾辣锅里起起伏伏的东西……是无数个眼珠。
哪怕魔鬼折耳根现在也无法冲淡他受到的伤害,小队长转过身也想扶着墙吐一会儿,却听李慈的声音从武器库里传出:
“我不建议你们多接触这类被怪物攻击过的人类,因为根据实验观察,他的能力还在不断优化,不排除他能够借助这些‘信徒’随机攻击其他目标的可能性。”
小队长面色发白地问,“这是什么攻击方式?”
“你听过‘降神’吗?传说中只要信徒的祷告足够虔诚,给予上好的祭品,就能请来神明降临己身赐福,实现信徒所有的心愿。”
“……你们研究所管这种东西叫神?”
“他的能力确实超过联邦发展至今的文明理解,称之为神的领域也不为过,不过,我更愿意称之为怪物,或者称为眠——这是我们为他起的代号。”李慈垂下眼眸,神色黯然地想,也可能这是她对那个怪物最美好的祈愿。
异于人类的存在,就该永远沉眠,或消失在时间遗忘之处。
-
“眠?”
单纯的上扬语调表示出疑惑,发问者站在怪物面前,在拒绝了他的请吃糖邀请之后,对他摊开了掌心。
怪物将那团卷起的画布举了举,明知这小瞎子看不见,也依然得意地仗着身高差距把画布扬到对方够不着的位置,“不给。”
“……”
安静了几秒,迟陌很轻地叹出一口气,若非周身依然没有情绪流露,几乎与外面带着熊孩子的家长没什么区别,他抿了抿唇,语气仍是平铺直叙的:
“怎么样可以还给我呢?”
“嗯?”
被提问的怪物仔细思考片刻,欣然笑道,“你画得不错嘛,给我也画一张,和这张同样好看的话,就把它还给你。”
——用你的笔触描摹我,将我的形状刻在你的脑海里吧。
阁楼开着窗,从外面吹进来的风不知何时停止,青年脑后垂落的细纱也静止下来,他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直到眠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站着睡觉的本领时,才听他很轻地拒绝:
“不行。”
“不过,谢谢你夸奖我的画,你是第二个夸它们的。”
伸长手臂举着画布的怪物沉思片刻,正儿八经地问,“第一个是谁?”
“纪伯伦。”
“……”
怪物缓慢地转过头,看着那团还在跟地毯作斗争、至今都没法滚到迟陌身边的破铜烂铁,尤其是那一半脱落的红外电子眼,半晌之后被这前所未有的品味类比气笑了。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眼前的人类,短短瞬间脑海里闪过数十种折磨对方的办法,又被他一一划去,最终他将手中画布揉成一团,轻飘飘丢回迟陌怀中,而后抬手伸了个懒腰,四下顾盼,朝着这阁楼自带的浴室走去。
……
淅淅沥沥的水声淋在地砖上,蜿蜒出深色的污浊痕迹。
水声不知何时渐大,正在清洗的怪物闭上眼睛,任由水流顺着他柔亮黑发落下,他侧过头去,听见窗外噼啪动静和浴室落雨声重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下雨了。
他讨厌下雨天,雨水会把那些被埋葬在时间缝隙里的尘埃都冲出来,让他被迫回忆起一些讨厌的画面。
“咣啷”
铁架子上空空如也的杂牌沐浴露被他的动作挥倒,眠最终只找到一个写着“婴儿牛奶沐浴露”的瓶子算是满的,将那甜腻的奶白色挤到手心,他在雾气氤氲的镜子前勾起个嘲然笑容。
有的猎物好像过得比他还差。
意识到这点之后,莫名其妙地,眠的坏心情被抚平稍许,以至于他带着这一身牛奶芬芳走出浴室的时候,还哼起了歌儿。
悠长的调子在来势汹汹的闪电打雷声里飘扬,有种空灵的美感,而室内唯一能欣赏这歌声的另一人此刻手里沾着机油,正在一边听《机器人修理大全》的播放,一边修缮他专属的智能管家纪伯伦。
眠旁若无人地拉开了迟陌的衣柜,在里面将叠好的衣服挨个翻开,半晌后失去耐心直接提问:
“内裤放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