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倚在墙边,比对方还像这个家的主人,随意打量完这独栋的古典风格陈设,便将视线放回到迟陌身上,“你呢?”
“我要回房间换衣服,纪伯伦说现在这套是外出的服装。”
“嗯~”
眠意味不明地应下,在迟陌以为他没有其他事情、转身离开的时候,怪物却跟了上去,刻意不发出任何声音,将自己伪装成随行的幽灵。
但迟陌在缓慢上完楼梯、停在三楼阁楼门之前时,却神情自若地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道,“这里只有我能进去。”
被发现跟踪的眠笑着凑近他,抬手握住他脑后那一条细纱尾,用手指卷了卷,力道将迟陌的头拉得偏了偏,“你怎么知道我跟着?”
“你刚吃的糖果,草莓味的。”工业香精的味道过于馥郁,总是萦绕在周围。
眠学着他先前的回答,“哦”了一声,却对他的提醒充耳不闻,甚至上前一步,另一手直接拧开那扇深棕色木门,侵入旁人可称隐私的领域里。
老式房门无声开启……诡谲艳丽的色彩自四面八方俯瞰。
凌乱的、浓烈的颜色,在一幅幅画作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却支离破碎地让人看不清画的主体,闯入其中的怪物定定地感受了一会儿,便朝着挂在四周墙上的这些画作踱步而去。
“眠。”
迟陌抿了抿唇,唤了他一声。
也正是这一声,让屋里角落一个机器人灯泡眼亮了亮,姗姗启动程序,履带卷动,朝着门口的方向迎去,“迟少爷,欢迎您回家,今日出行……”
怪物不甚在意地瞥了眼,看见一团电线全露在外面,一只眼睛年久失修掉落,只剩另一只冒红光眼睛的机械物体朝着这边滚来,履带卡进路过的地毯里,前后滚动几次都无法行动,最后马达加速,迅速倒退又前行——
“咚、咚!”
倒退太狠的机器人撞在了墙上,把那面墙上一个纯白色画框撞落。
“对不起,迟少爷,我的零件好像又有部分坏了……”
它柔和的男声变得难过、内疚起来,伸出象征手臂的钳子,想把画作重新举起来,却先一步被走近的眠夺过。
这是房间里唯一一副没有任何东西的空白画作。
怪物对此产生好奇,他甚至拆开了这个画框,想要看看这张纸的特别之处,为此任由这古旧的机器人一遍遍说“正在扫描障碍物,障……美丽的神……障碍物……”
眠斜睨过去,片刻后嗤笑出声,发现这居然是一只连红外扫描都失灵的机器人,坏得太厉害,才像它的主人一样眼瞎,看不见他的魅力。
“没关系,我替你修,纪伯伦。”迟陌拦不住那个闯入房间的家伙,索性也不管他,只朝着发出声音的机器人慢慢走过去。
走到一半,他被一条手臂挡住了去路。
眠将那张翻过来之后,充斥着红与白混乱线条与黑墨团遮挡住的人形脑袋画作朝向迟陌:“这副画,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发问的瞬间,迟陌就明白了被纪伯伦撞下来的究竟是哪一幅画。
见他不吭声,眠唇角笑意更深,无人能直视的妖异双眸盯着这幅画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疯狂的墨团、红和白的毁容涂抹线条都被抽离,画作里的人逐渐鼓胀出原本面目,水肿的眉眼里,依稀能看到几分与面前青年相似的痕迹——
看清楚这些的时候,怪物忽然乐不可支地笑了出来。
他突如其来的愉快像是因为久逢阴天终于得见日光的人,笑声在房间里回荡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发问:
“迟陌,画里这个人,是你父亲吗?”
“嗯。”
“那他的死状,是不是跟这幅画一样?”
“……”
这次迟陌安静了好久,才很轻地开口,“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吧。
“有趣、有趣,真有意思……”眠将那张画作卷了卷,拢在手心里,凑到青年的面前,以那诡谲如诅咒般的画作一端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迟陌的下颌,语气甜美地说道:
“你太让人喜欢了,迟陌。”
“我喂你吃糖吧,我不会生你气哦,不过你知道糖果要怎么吃才最美味吗?”
怪物挪开画作,将自己那张极其美艳的面庞凑近,目光放肆地描摹对方面容轮廓,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回答,自顾自地教导:
“剥掉糖纸之前,得先闻一闻它的香味。”
如此想着,眠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里都是对某些设想画面的惬意:
“如果真的很喜欢,吃进去之后可不能,要一点点地、描绘它的形状,记住它在你唇齿里融化的每一层香甜,不论它躲藏到哪里,都不能放过它,直到它选择跟你融为一体,仅剩小小的、一眼能看到的透明模样时——”
待他重新睁眼时,情绪并未被收起,反而流露得更为赤.裸,眠字斟句酌地拉长语调,慢慢叙说自己故事的同时,仿佛已经看到面前这冷淡青年如糖果般逐渐融化的模样。
他停顿了很久,语气里的笑才倏然变作森然:“再把它毫不留情地咬碎!”
所以。
在被我咬碎之前,要记得当一颗够香、够甜,可以让我满足很久很久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