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十五年二月末,盛京城中冷不防来了一场倒春寒。
原本回暖的天气骤然又掉回了冰窟窿里,夜里还没觉出来,直等清晨从窗外看出去,满地银霜好似下了雪。
回廊齐膝栏处,婉婉昨儿个才教花房送来新培育的数盆娇艳牡丹花,一夜之间全成了凋零败落的迟暮美人,好不教人惋惜。
“若早知道这一遭,不如懒得费那般功夫,可惜了花匠们一番心血……”
卯时出头朝阳破晓,屋外云茵在吩咐几个小厮将败落的牡丹花搬走,动静儿传进屋里来,婉婉微微仰着脖颈喃喃,一壁在替陆珏整理朝服的领口。
屋里并没有唤人伺候,四下尚存旖旎的静谧。
自陆珏三年前调任御史台起,每三日一次朝会免不了,婉婉便也不肯再睡懒觉,清晨一应为他束发、环佩,都是她亲自经手。
她惯常怕冷,是以屋里至今仍旧烘着地龙,地板上又扑了一层短绒地毯,外头冷风萧索,里面却温暖如春,婉婉赤足在地上,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寝衣。
寝衣宽松,偏中间被男人一双大手掐出道窈窕的曲线。
掌心隔着衣料若有似无的游移,陆珏眼睫半垂望着她眸中慵然,话也说得漫不经心,“原就是拿来观赏的物件儿,你观赏过了,便不算可惜。”
婉婉闻言忍不住抬眸轻轻觑他一眼,“还说呢,下回再不听你的去赶那热闹了。”
时下显然并不是牡丹的花期,但城里前段时间不知怎的刮起一阵妖风,教这花儿忽地得了全城追捧,导致价格虚高不下。
婉婉如今掌着府中半边收支进项,样样都在眼皮子底下,难免便会精细些,听底下人回禀时,原打算教侯府花房先断了这品种的供应。
然而那会子夫妻俩正相对坐在软榻上,话教陆珏听见了。
他只觉既然旁的贵妇人都有的东西,自家的小宝珠哪儿能缺,大手一挥就将银钱批了下去,可谁成想好不容易培育开,昨儿个一拿出来就祭了天。
不过他待婉婉惯常都是大手笔,那区区几百株花儿在他眼里,委实算不得什么,全然哄着她玩儿罢了。
教她含娇带嗔地瞥一眼,陆珏勾唇,顺势垂首亲了亲她的鼻尖,低低地笑,“不都是想教你开心嘛……咱们府上何人还敢不听你的话?”
他的唇温温热热,碰了下鼻尖便又觉不够,一壁轻笑着一壁往她眉眼、脸颊游移,逗弄似得去寻索她的唇。
掌心隔着衣料摩挲在她腰背,闹得婉婉心里身上都痒痒的。
婉婉如今已经渐渐褪去了从前的娇俏,眼角眉梢越发显出妩媚的韵致来,一颦一笑都藏着最潋滟的春光,能教陆珏百看不厌,越看心头越喜欢。
她就像是枝由他亲手呵护出的芙蕖花妖,眼下正绽放至最繁盛妍丽的时候。
这男人随着年纪渐长,欲念不减反增日渐深重,每次清晨都是这般,亲着亲着大抵又要没完没了磨蹭好久,怀抱着温香软玉舍不得撒开手,颇有些“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庸劲儿。
婉婉笑得忍不住往身后折腰,白净秀美的脸皱成一团,躲不过去了只好抬手轻捶了下男人如今越发宽阔结实的胸膛。
“好了,夫君快别闹了……”
婉婉的目光越过他肩头朝窗口的天光看了眼,“时辰都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又要教孩子们站在廊下等你这个爹爹,羞不羞?”
陆珏闻言含笑止了动作,退开前又情不自禁咬了口她的小耳垂。
指腹在她脸颊轻缓抚了抚,他说话无赖地很,“脸红地是你,纵然孩子们瞧见了,羞得也是你,我可不羞。”
两人成婚至今已是第八个年头,膝下三个孩子,两个大的都已经齐腰高,小的也已经四岁了,他却仍旧喜欢见缝插针地逗弄她。
陆珏也爱极了她清晨散着长发站在自己跟前的样子,当真是素面朝天也挡不住的婉约娇艳。
如此瞧那“君王从此不早朝”,其实也算情有可原。
这厢夫妻俩正说着话,寝间那道燕纱门外恰逢便有临月前来回禀,说是小公子们都已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你瞧!”
婉婉顿时拧着细细的眉头嗔怪地瞧面前的男人一眼。
陆珏摇头无奈地笑笑,可不敢再惹她,这才松开人,随她一道站在镜子前整理起头冠朝服来。
孩子们便且等会儿吧,只要去弘文馆上课的时辰不会晚,两个半大地小子,一时半刻也冻不坏。
说起来七年前年节婉婉怀的那一胎,七个月时医师便瞧出来是一胎双生,当时夫妻俩高兴坏了,都愿景想要一次便能儿女双全。
婉婉为此还去大金山寺求了菩萨,但兴许是求的时辰已晚,等生出来一瞧,却是两个一模一样皱皱巴巴地小子。
夫妻俩欣喜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两个小子,先出生片刻的那个后来取了名,唤陆忱,晚出来片刻那个便唤作陆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