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
机场的播报声响起,巨大透明的玻璃窗外,昏黄的斜阳笼罩,无数架飞机起起落落,安检门口都是家人或恋人离别的场景。
贺珏下了飞机之后就一个人走了,说是走,用落荒而逃形容也不为过。
留下虞清晚独自一人在机场里,安静地等着贺晟来。
这是她第一次来燕城。
看着安检口亲人朋友送别的画面,她忽然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她离开时,会不会也经历类似的场景。
可她没有父母,连朋友也甚少。
或许等到她离开的那天,大概也不会有谁来送别。
虞清晚微微失了神,转头望向窗外停机坪上起起落落的一架架飞机,刚刚贺珏离开前说的话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那天贺晟回家,在祠堂里受家法的时候,我刚好在外面。父亲说,你的家世不够格做贺家的儿媳,他也不会承认你的身份。贺晟说,你只会是他的妻子。”
“事实证明,找不到你,他确实会疯。”
原来,他早就认定,他的妻子是只会是她一人吗?
所以他藏了那枚戒指在口袋里。
当年在一起时,他答应过她的话,全都在一一兑现。
还有刚刚,虞清晚知道,他一定在不顾一切赶来找她的路上。
她其实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只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却不如往常沉稳,反而有些慌乱。
她才刚转过身,还未看清身后的人,就被紧紧拥进一个宽厚滚烫的怀抱里。
男人的呼吸也比往常急促,他低低喘息着,手臂近乎失控地拥住她,像是要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夕阳的光线倾斜着照映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细小的灰尘在朦胧的余晖里浮沉。
虞清晚又想起刚刚在电话里听见的呼啸风声,他赶来得急,不知道刚刚把车开得多快。
贺晟终于低声开口,嗓音喑哑异常。
“受伤没有?”
感受到他紧绷的后背,她轻吸一口气,回抱住他的腰身,试图把自己身上的温暖慢慢顺着肌肤相贴处传递回去,试图轻声安抚着他。
“贺晟,我没事,你别怕。”
贺晟没有松开手,反而无声地将她抱得更紧。
是的,他在害怕。
虞清晚能感觉得到。
他在害怕她的消失。
她抿紧唇,指节微微蜷起,心脏像是被什么猛然扼住,难以言喻的情绪涨满了,缓缓流淌到全身。
最后一抹斜阳从落地窗外笼罩过来,倒映在地面的两道身影交缠拉扯。
慢慢的,他的身上终于不再像来时那般冰冷。
两个人的长相和气质都太过出众,相拥的画面又极为养眼唯美,惹得机场附近的人都纷纷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投来羡艳的目光。
虞清晚有些不好意思被陌生人这么围观,耳根微微泛着红,轻轻推了下他。
“贺晟....”
贺晟终于松开她,动作无比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走吧,贺太太。”
男人修长的指节自然而然地穿过她指间的缝隙,严丝合缝地紧扣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掌心的温度滚烫熨贴,那阵热意似乎顺着手掌紧扣的部位缓缓蔓延开来,烫得心脏微微收缩。
贺晟看见了监控里,她在家门口被人迷晕带走的那一幕。
那股想杀人的戾气被他尽力压制着,只觉得又要隐隐冲破理智的牢笼。
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受不起折腾和惊吓。
越想,贺晟就越是觉得贺珏该死。
直到回了车上,贺晟克制着那阵戾气,放缓语气问她:“刚才吓着了吗?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虞清晚摇摇头,自从离开容家之后,她就觉得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每天稍微动一动就觉得昏沉。
“我没事。”
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她又轻声开口:“他说,是你父亲想见我。”
贺晟蹙了蹙眉,“不用管他们。”
只要他不点头,谁也不能把她带回贺家。
她如果不想和贺家有接触,那他就不会让任何人强迫她。
虞清晚顿了顿,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
她又想起秦悦柠那时说的话。
他其实很没有安全感。
安静片刻,虞清晚忽而抬起眸,认真地回视着他。
“贺晟,我是你的妻子。”
虞清晚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有安全感,她一向不善言辞,所以只能用行动告诉他,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和承担。
她定定望着他,澄亮的眸里倒映出他的影子,嗓音轻缓而坚定。
“我愿意陪你回去见你的家人。不管你的父亲接不接受我,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回去。”
话音落下,贺晟眸色一窒,眼底刚刚还在翻涌的戾气好像被瞬间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些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片刻,才哑声问:“没有勉强?”
虞清晚摇了摇头,唇角微弯起:“没有。是我想去。”
虞清晚的心里其实也一直好奇,她离开临西之后,贺晟是怎么回到贺家,这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
那是她曾经错过,没有参与过的人生,她想知道。
-是夜。
贺家的宅院坐落在燕城寸土寸金的位置,硕大的庭院灯火通明,外面的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座喷泉池坐落在中央,周围是训练有素的保安在宅院附近巡逻着,显出磅礴的气派和威严,比起容家老宅还要奢华。
车在门口停下,虞清晚跟着贺晟下了车,就看见门口灯下站着一个年轻温婉的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女人披着一条卡其色披肩,黑色齐肩短发,鹅蛋脸,眉眼细长微弯,一看便知是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气质婉约大方。
还没等虞清晚反应过来她是谁,贺晟就微微低头,附在她耳边告诉她:“贺珏的姐姐。”
闻言,虞清晚倒是有些惊讶。
他既然说是贺珏的姐姐,那就是同父同母了。
姐弟二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时,女人拢了拢披肩,笑着朝她伸出手,语气礼貌温和:“你好,弟妹。我是贺明绯。”
原本虞清晚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没想到贺明绯的态度却是意外随和友好。
她伸手回握,也冲贺明绯笑了笑。
“既然回来了,就快进来吧。菜都准备好了。”
客厅里灯火通明,豪华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看着大概四五十岁左右,一身西装,微微啤酒肚发福。另一个年轻男人则是一副公子哥模样,看起来吊儿郎当。
见贺晟和虞清晚进来,两人打量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虞清晚身上。
贺明绯先是转头对家里的佣人道:“阿晟,你上去叫爸下来吧。”
贺晟没动,牵着虞清晚的手也没松开。
虞清晚抿紧唇,冲他眨了眨眼,轻声说:“你去吧,我留在这没事的。”
贺晟这才松开手,“嗯。”
一旁的贺威父子两人看见这一幕,顿时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贺晟离开后,贺明绯就开始介绍:“二叔,裕凡,这位就是阿晟的太太。”
“清晚,这是二叔,这是贺裕凡,二叔的儿子,也是贺晟的表弟。”
听着贺明绯的介绍,虞清晚能大致猜出几分。
应该就和容家的关系差不多,不是嫡亲,但关系也比普通亲戚要紧密些。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两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没什么善意,只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罢了。
“表嫂长得确实美,难怪让大哥念念不忘。”
贺裕凡盯着她率先开口,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不知道表嫂听没听说过,燕城也有一位虞家千金,和表哥也颇有渊源。我怎么看着表嫂的模样和另一位虞家千金有几分相似呢,难不成....”
话未说完,贺明绯便脸色微沉地打断他:“裕凡。”
贺明绯虽然模样温柔,冷下脸时也是带着几分震慑力。
贺裕凡顿时噤了声,不敢再多话。
听见刚刚他的话,虞清晚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声响,贺铭也从楼上下来了。
这是虞清晚第一次见到贺铭。
将近五六十岁的人,鬓角微微有些花白,眉眼严肃,身上的戾气被岁月打磨之后沉淀下来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屏息。
贺铭的视线掠过虞清晚,脸上不见丝毫笑容,似乎也没有跟她讲话的意思,漠视得彻底。
“坐吧。”
察觉到贺铭冷漠的态度,虞清晚忽然又想起了之前,贺家对容家下手,就是贺铭的意思。
她微微垂眸,藏起眼底的黯然,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这时,指尖忽然被身旁的人握住。
虞清晚怔然抬睫,就措不及防地撞进男人漆黑深邃的视线。
贺晟握着她的指尖,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低声开口:“不用害怕。”
有他在,这里就没人敢动她。
心口蓦地暖了暖,虞清晚的唇角不自觉翘起一点弧度,刚刚短暂的不安也随着他的话消散开。
“嗯。”-
很快,众人在餐桌上落了座,贺铭坐到主位上,佣人便开始有条不紊地上菜。
菜是一道接着一道上的,按例上菜。
餐桌上的气氛不怎么热络,贺威和贺裕凡察觉到了贺铭似乎并不待见虞清晚,颇有意味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都知道贺铭之前让贺晟对容家下手的事,知道贺铭对容家有所积怨,那虞清晚这个容家的养女嫁给贺晟,贺铭当然不会愿意看到。
不是贺铭点过头的婚事,那这个贺太太的位置说白了也是坐不稳的,离婚就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