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院子外,鹿予安深呼吸调整好表情,在心里默默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一遍。
他知道莫因雪当然不会相信鹿与宁的鬼话。自己的行为一定会让莫因雪起疑。
他不想骗莫因雪,但是更不想逼谦谦。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莫因雪说谎。少年颦眉,左右为难,只能压下心里的内疚,绞尽脑汁想了一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只不过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门把手。
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
莫因雪站在门口。
鹿予安猝不及防的对上莫因雪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刚刚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同手同脚僵硬的支支吾吾半天说:“啊,你要出门吗?”
莫因雪无奈叹口气,予安大概是不知道院子门口重新装过了智能监控。
他在监控中看到鹿予安在院子外已经整整等了五分钟了。
要是他不去开门,恐怕予安还会在门口站更久。
看到予安纠结的神情莫因雪就全部明白了,他无奈叹口气侧身说:“先进来吧。”
鹿予安像是终于站上考场的学生,紧张的挠了挠翘起的头发,同手同脚跨进院子,突兀的说:“我是前几天意外捡到了鹿与宁的画才发现这件事的。”
充满了敷衍的理由。
他紧张的抬起眼睛看着莫因雪,害怕莫因雪问出更多让他难以应对的问题。
然而他只听到莫因雪轻轻浅浅的一句“嗯”,没有任何多余的问题。
鹿予安一愣,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莫因雪,莫因雪就这样信了。
莫因雪察觉到他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不解的问道:“怎么了?予安。”
鹿予安纤长的睫毛颤动,低下头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莫因雪却站在他前面揉了揉他翘起的头发说:“我相信你。”
他相信哪怕予安要隐瞒,也有必须隐瞒的理由。
这是他对予安从来都没有动摇过的信心。
鹿予安听懂了莫因雪的言外之意,他心里涌起特殊的感觉。
他似乎从未被人这样坚定的相信过。
鹿家总是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而莫因雪总是会一遍遍用他的行为告诉自己——自己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莫因雪嘴唇微动——
而此时门外一辆汽车喇叭喧哗而过,他并没有听清楚莫因雪说什么。
鹿予安脱口而出:“你重复一遍,我没有听见。”他话说出来,才惊觉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坦然将这件事说出来。
没有难以启齿,没有瞻前顾后,甚至不害怕院子里的颜老听到。
而随着这句话,他心里某道无形的枷锁终于碎掉了。
莫因雪也一愣,他笑笑说:“没听到就算了。”
啊这——
少年浅棕色的眼眸忍不住埋怨看向莫因雪,然后一愣——
莫因雪也恰好看向他,两人对视。莫因雪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看着人时永远带着淡淡的疏离,而此刻,鹿予安却在莫因雪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
他也确信,莫因雪也在他的瞳孔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刹那间,院子不停鸣叫的夏蝉都停止鸣叫,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男人深邃的轮廓像是带着奇异的魔力。
鬼使神差的,鹿予安伸出了指尖,修长的指节触碰到莫因雪下颌一刹那。
院子里面传来卧室里颜老一连串咳嗽声,经过一天的波折后,颜老的精神头有些不太好,身体也明显的有些虚弱。
这一连串咳嗽声却惊醒了鹿予安。
他飞快的缩回了指尖,明明已经分开,指尖触碰的热度,却顺着手指上沿,烧到他的耳垂,鹿予安急忙说道:“你下巴有点脏东西——”
“嗯,脏东西。我刚刚弄掉了。颜老怎么样了。”
莫因雪皱眉看向房间里说:“我去看看。”
他转身朝颜老的房间走去,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手指轻轻拂过下颌,像是隔着时间,从那处异常的酥麻中,与另一个人的指尖相触。
颜老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死活不肯去医院。
老人家坐在躺椅上,拄着拐杖固执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因雪你坐下,我有话给你说。”
莫因雪只能无奈坐在外公的对面。
颜老却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外公年纪大了,有件事实在要问问你的意见。”
他们两个鲜少有这样严肃谈心的时候。
莫因雪不由的认真起来说:“外公你说吧。”
颜老却问道:“因雪,你觉得予安这个孩子怎么样啊。”
莫因雪指尖下意识摩挲过下颌,眼底不自觉带着温柔的笑意说:“予安——”予安两个字在他的声音中被拉得极其长,像是有些莫名的味道。
“予安,他很好。”
听到他的回答,颜老却松了口气,眼底有了一丝笑意说,“对我也觉得予安很好,他是你李叔公唯一的弟子,你知道李叔公已经过世了,这孩子的亲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莫因雪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
颜老笑着说:“不如我认下予安,这样你就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哥哥,万一以后我去了,你们两个也有能够相互照顾。”这毕竟是一件大事,他原本担心因雪不愿意。毕竟照顾一个孩子和将一个孩子当做自己弟弟一样看待是不一样的。
但因雪和予安关系很好,他这才放下心来提出这件事。
让他做予安真正意义的哥哥——
莫因雪一瞬间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人瞬间的反应永远是最真实的,在这一刻就连莫因雪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他扭头朝窗外望去——
窗外的少年像是被院子的树吸引了注意力,仰头看着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