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 / 2)

最好的太医?

周瑭吸了吸鼻子。

如果她所言属实,是不是就能顺便请康太医看一看主角的疯病,询问治愈之法?

周瑭性子软,有点被安抚住了。但郑嬷嬷见阮氏打算就这么大事化小,立刻不干了。

郑嬷嬷寄人篱下,本是个不爱生事的性子,但今日獒犬险些害了自家小郎君的性命,彻底踩到了她的底线。

她不依不饶道:“夫人让我们放心,可三公子的恶犬四处伤人,叫我们如何放心?”

“嬷嬷想要怎样?”阮氏问。

“杖杀恶犬。”郑嬷嬷铿然道。

“贱婢敢尔!”薛环爱犬心切,叫嚣道,“那是爹爹给我的獒犬,你这老婆子贱命一条,怎么比得上它万分之一珍贵!”

阮氏在旁唱红脸:“獒犬吓到了外甥女,我心里实在愧疚,您索要多少赔礼,我都舍得。”

她话锋一转道:“但那獒犬乃二爷所赠,打杀了獒犬,可不就是打了二爷的脸面吗?”

“更何况——那獒犬毕竟没咬伤人。三郎知道错了,您就别和小孩子计较了。”

“小孩子?”郑嬷嬷拍案而起,“我们家小娘子比三公子还小了两岁,被三公子的恶犬吓昏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将周瑭揽入怀中。

那么小一个孩子伏在老妪怀里,露出的一点脸蛋染着苍白,小兔子般柔弱可怜。

郑嬷嬷有意无意道:“昨儿夜里老夫人亲自来看小娘子,怕小娘子饿着了,还送了糕点。如果她老人家知道今日小娘子被獒犬吓晕了,定要好好查问。”

阮氏心头一震。

如果老夫人因此事怪罪于她,她就再也没机会拿到掌家权了。

阮氏狠下心,做出了决定。

“去,把走脱的那头恶犬抓来,就在这里打杀了,给外甥女出口恶气。”

薛环震愕。

“阿娘!它们都是我的宝贝啊,阿娘,你不是最疼我了吗?……”

他横行侯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是第一次,第一次阿娘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

薛环只觉天都塌了,一个八岁大的小郎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撒泼打滚,简直像个不足周岁的婴儿。

但不论他如何哭闹,阮氏都硬起心肠,没有收回成命。

杖杀獒犬的时候,郑嬷嬷想捂住周瑭的耳朵。

周瑭不肯,执意要听。

生在和平的现代,他怕血,怕尖锐的利器,怕杀戮,怕一切攻击行为。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不争不抢,做着所有人都能和谐共处的美梦。

但现在周瑭明白,不能再一味躲避了。

在这个侯府,人分高低贵贱,若他不想被人践踏,就必须用自己的手,勇敢地夺取生存和尊严。

其实今日这事,真正的主凶是阮氏和薛环。

他借老夫人狐假虎威,这对母子虽然一个怒一个哭,但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周瑭不由想,如果老夫人真的能为他主持公道的话——是不是就能让恶人伏法了?

康太医还没到,二房的婢女们先把薛成璧母子送回了清平院。

火盆翻了一地,想是家仆们来擒邹姨娘时踢倒的。

屋子里冷得像冰窖,郑嬷嬷点好了火盆,对薛成璧道:“二公子,我来替你换件干净的衣裳吧。”

薛成璧笑了笑,眼神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他自己褪去了染血的绵衫,用行动表达了拒绝。

周瑭发现,无论薛成璧受了怎样的欺辱和伤害,那双凤眸永远覆着一层薄冰,从不落泪。

不落泪,却不代表不会疼。

“对不起。”周瑭嗫嚅着,眼睛又染湿意,“你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是我害了你。”

“我谢你还来不及。”

薛成璧唇角扯起一抹笑。

“我那好弟弟,从未体会过玩具被撕毁的痛苦。这还是第一次。”

他侧耳聆听,嗓音低得像耳语。

“听到了吗?他哭得撕心裂肺。”

周瑭什么都听不到。

那凄厉的哭声,只存在于薛成璧的幻觉里。

郑嬷嬷后退半步,只觉毛骨悚然。

薛成璧眼珠忽地一轮,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周瑭。

薄唇畔的笑意愈发浓烈古怪。

“知道他痛苦,我心里无比愉悦。我还想让他更痛苦一些,哭得再惨一些,甚至后悔他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以他人的痛苦为乐,想必不符合周瑭那“好人”的标准。

薛成璧近乎自虐地期待着,周瑭畏惧疯子时那惊恐表情。

啪嗒、啪嗒。

泪珠在周瑭眼眶里转悠许久,终于掉了下来。

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无息,从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滚落。

“对不起,让他欺负了你,才惹你那么难过……呜。”

周瑭低低的嗫嚅带着细微的哭音,连自责道歉都很安静。

孩子哭了。

薛成璧一顿。

那双盈满泪水的杏眼里没有畏惧,而是饱含着更复杂、更温暖的情感。

厌恶感再度涌上薛成璧心间。

孩子的眼泪无比刺眼,他根本无法在这种窒息的气氛里多待一秒。

薛成璧把手帕捂在小孩眼睛上,语气冰冷,动作却很慌乱。

“不许哭了。”

滚烫的泪水浸透巾帕,灼烧到了他的指尖。

在这一刻,薛成璧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厌恶感从何而来。

他从来没有厌恶周瑭。

——他所厌恶的,是把周瑭惹哭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