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蓉抱住崽崽,低声抽泣。
她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因着家中特殊环境,比同龄小娘更早熟。
别的小女孩儿对未来的良人尚且有几分期许,陆蓉却只剩下多要点儿聘礼,给幼弟读书的想法。
现实,却也令人心生悲意。
陆景堂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发顶,声音温和而坚定:“蓉娘,莫哭,阿兄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陆蓉根本不信,自顾自抹着眼泪。
不管三叔能否考上,对他们而言,好像都是死路一条,阿兄能有什么办法。
陆景堂说:“有办法的,分家。”
“分家?”陆蓉一呆,下意识回道:“阿爹不会同意的!”
陆景堂自然知道阿爹不会同意。
“若是阿娘坚持呢?”他说。
陆蓉眼睛一亮:“对,我们跟阿娘说,告诉她三叔便是考上了秀才,还要考,让她劝劝阿爹。”
陆景堂摇头:“这可不够。”
父母在,不分家,他阿爹是个孝子,不被逼到绝处,绝不会同意跟爹娘提分家的事。
“我、我!”乖乖听阿兄阿姐讲话的崽崽,着急地举起手:“年哥儿也劝。”
他以为阿兄说的不够,是人不够。
“你个小人儿,你晓得什么。”陆蓉被他逗笑了,点点崽崽鼻尖,笑嗔一句。
“年哥儿晓得!”
被小瞧了,景年生气地撅起嘴巴:“要劝爹爹,分家!”
陆景堂伸手,将崽崽拎过来放到自己膝上,一手揽着他,一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菌汤喂他。
其实这些菌子,都是陆景堂十分确定无毒可食用的,不过旁人可不晓得他有辨识菌子的本事。
为了让阿娘安心,也为了后面那场戏,陆景堂当着众人的面,先喝了菌汤,用自己来试毒,表明态度。
景年张口吞下阿兄喂来的汤,虽然是素汤,滋味儿却十分鲜美,菌子煮出来软嫩可口,对于景年这样的小嫩牙而言,是比肉吃起来还适口的食物。
他专心喝汤,就忘了生气。
陆景堂一边投喂,一边叮嘱道:“年哥儿要记住,阿兄同阿姐说的话,谁都不可说。”
景年吞下嘴里的菌子,眨眨眼:“阿娘呢?”
“阿娘也不能说。”陆景堂问:“年哥儿能做到吗?”
他可以将年哥儿送到外面去,私下再找时间同蓉娘讲,但陆景堂觉得,他的小五郎足够聪慧,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能!”
景年大声回道:“阿兄,年哥儿能!”
“乖。”
陆景堂摸摸崽崽软乎乎的腮肉,又给他盛了半碗菌汤,让他自己慢慢喝着。
陆蓉满心好奇:“阿兄,到底是什么不能说的……”
“附耳过来。”陆景堂冲陆蓉招招手。
陆蓉立刻矮下身子,讲耳朵送到陆景堂面前,陆景堂以手遮掩,轻声道:“这样……”
他细细讲述一番,最后问:“听懂了吗?”
陆蓉既兴奋,又有几分害怕:“阿兄,你确定那……那东西不会出事?”
“确定。”陆景堂说:“有人试过,不必担心。”
陆蓉还是害怕,她迟疑道:“要不我们先试着劝一劝阿娘,说不定她就答应了呢?”
陆景堂不置可否:“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别泄漏我们的打算便可。”
他由着蓉娘去试,因为他知道阿娘不可能被劝动。
他们是晚辈,是作不得主的小辈,分家这事,只能阿爹来提。
想靠言语来说服阿爹,是不可能达成的,唯有先动摇阿娘,才能动摇阿爹。
阿娘爱重阿爹,而若是他们想分家,便是逼阿爹同他父母兄弟决裂,阿爹绝不会答应。
阿娘也清楚,所以即便她愿意,她也想分家,她也不会同阿爹提。
唯有使些手段,逼阿娘提。
在阿娘心目中,阿爹比她重要。
但是。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
是阿姐,是他,是蓉娘,也是年哥儿。
三房对他们的压榨,属于钝刀子割肉,不见血,疼痛绵密而持久。
但若是钝刀子成了利刃,他们几个被刺得鲜血淋漓,便是将阿娘逼到了绝处。
届时,无非是一个抉择,选他们,还是选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