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辛”到底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
最终,符部长没有回答任吉莹焦急的问题。他只是抬起头,望向雾气遮掩的天空。
黄昏的红光消失了,雾气彼方是比夜色还要暗沉的黑。浓雾中多了些什么,那股触感冰冷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环境明明比方才平静许多,这份平静在此时却显得尤为可怖。
“郝文策,报告煞气指数。”
符行川咳嗽着站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
“李念,你和我……”说到这,他顿了顿,“你和项江留在这,保证其余人的安全。”
李教授收起空注射器:“你一个人?”
他这句话比起质疑,更像一个单纯的疑问。
“嗯。”听着耳机里那一串令人恐惧的读数数值,符行川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只剩凝重。
李念知道这表情代表着什么——这意味着符行川对当下状况非常不确定,并且这状况足以给他们带来生命危险。
“我知道了。”李念点点头,“保持联系,快去快回。”
符行川没有回答他。
这位第一鬼将往嘴里丢了颗药丸,腾空而起。
……
环形线附近,钟成说利落地爬上列车顶部。他刚要抬头,某个软绵绵的东西从天而降,噗叽落到他身边。
殷刃从黄粱上滑下。红布之下,他板着脸,冲黄粱做了个手势:“收。”
黄粱忙不迭地缩成弹珠大小,老老实实被殷刃塞进口袋。下一秒,重重叠叠的防护罩在两人身边展开,无数符文飘散排布,几乎化身两位人形行星的“土星环”。
钟成说一眼认出恋人:“殷刃。”
殷刃:“两分钟,别跟我说话。”
“哦。”
殷刃静默几秒,只觉得这人八成理解不了自己的弦外之音,只好悻悻补充:“我生气,生你的气。”
果然,钟成说一脸疑惑加惊讶,和他想象的一样气人。
而且疑惑之下,此人甚至真的没有说话,气人程度超级加倍。
……不过这不是初尝拌嘴的时候。
层层红布封印下,殷刃伸出手指,朝环形线中心一指。
两人面前,空中陡然旋起漩涡。雾气被聚成一个个水珠,哗啦啦落向地面。浓雾像是被挖除了一块,其间的景色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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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到令人不快。
天空中搅出黑色的漩涡,而漩涡之下,漂浮着“窥视感”的来源。
戚辛漂浮在半空中。
那人仍是他们初见她时的模样,身上穿着有点不合身的工作西服,脚上的廉价皮面鞋一尘不染。几缕发丝飘过她苍白的脸,被她唇边的黑血黏住。
戚辛静静地注视着两人。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箍着一团黑红的事物。
那是条脏兮兮的红毯,已然被黑血浸满。毯子边缘散落着腐败浮肿的怪肢,粘稠的污血正顺着那些毫无生气的怪肢流淌。
钟成说瞳孔骤然缩小——那毯子里的身体,本不该那样瘦小。
在那肮脏红毯的边缘,露出小半破败...
的肉身。
当着他们的面,“戚辛”毫不在意地垂下头,咬上那鲜血淋漓的肉身边缘。她的嘴巴张到不似人类大小,一口便咬掉了半个头颅大小的肉块。
就像那不是一具曾属于人类的身体,而是一块充满空气的血腥棉花糖。
非人的眼神,前倾的身体。尽管面前两个对象的年龄和性别完全对不上,钟成说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某幅阴暗的油画。
农神食子,气氛大概如此。
与他们相处时,戚辛的眼神总是很平淡。如今平淡被撕破,内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与冷漠。
殷刃脚腕上的骨铃疯狂作响。一道又一道防御环绕两人周身,漆黑的长发滑过柔软翅膀,在红布边缘蓄势待发。
他死死盯住漂浮的戚辛。
活了千年之久,他从未感受过这么恐怖的压迫感。如果说“窥视感”只是一块砸来的山石,他们现在正面对着巍峨山岳。
更可怖的是,尽管戚辛身周煞气浓稠,几欲沸腾,她身上却没有漏出半点类似于凶煞之力的东西——仅剩的凶煞之力残余,无疑来自于她的食物。
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东西”吗?
当初狗东西口中的“弱者”,如今看来真的是分毫不差。殷刃在心中苦笑——怪不得那家伙一直在装死,换了他是狗东西,在身边发现这么个存在,必定也会用尽一切手段自保。
不说他还没有得到凶煞的全部力量,哪怕他能将那些力量运用自如,也不是面前东西的对手。
他于戚辛,无异于婴儿于壮汉。虽然不是天堑般无法逾越的差距,但足以令人绝望。
他们甚至无法逃跑——这个力量差下,把后背亮给对方,只会死得更快。
那具属于女性的纤瘦身体里,散发出独属于上位者的震慑气息。她未必刻意如此,但警惕早已存在于弱势一方的本能之中。
殷刃下意识将钟成说拦在身后,红布遮掩了他的汗水,使得他看起来还算镇定。
空气近乎凝固。
戚辛并未出手,她当着他们的面,吞噬着这座镇子曾经的“保护者”。戚辛的双眼明明注视着老镇长的残骸,那股强烈的窥视感却一刻未停。
她吃得不紧不慢,相当认真。
半分钟不到,染满污血的红毯从空中飘落,只是它还没能落地,就骤然消失在半空,不留一丝痕迹。
如同被恶果碰触到那般。
用完“餐点”,她终于直起腰。戚辛目光追随着列车顶部的两人,抬起满是污血的右手拇指,缓慢地抹过嘴唇。
“你们看见了。”
她满口黑血,平静地叙述。
紧接着她打了个响指,列车应声而停。戚辛伸出手,指向钟成说与殷刃。
“嗖!”
感受到杀气的瞬间,殷刃没有犹豫。
只要能争取时间,他们两个,兴许还能跑一个。
他将重重防护留给钟成说,将能动用的所有凶煞之力凝于体表,直直冲向戚辛的方向。只是鬼王大人刚飞两步,突然发觉双脚有点沉重——
钟成说双手牢牢扒住翅膀团,在他身上吊得牢固无比。
殷刃:“?!”
可惜飞都飞了,殷刃内心的震惊的感叹号还没打完,两人便冲到了戚辛身前。
可能是没见过这样成双结对送死的,戚辛略微歪头,眼中透出一丝模糊的不解。
但她也没打算弄清原因。
女人抬起手,动作快而狠地戳向殷刃。明明是简单至极的动作,带起的煞气却浓郁得犹如实质。红布飞扬,殷刃在手臂上结出一圈圈刻满符文的骨环,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符文黯淡,骨屑飞扬。
...
重重防御骤然破碎。骨裂声响起,殷刃的手臂瞬间被打折。剧痛之中,他咬紧牙关,迅速修复伤口。
戚辛轻轻“咦”了声。
而她这么一分神,钟成说按了把翅膀团,赤红的刀刃径直刺她的脖颈。
本该湮灭所有事物的恶果,此刻的效力无异于一把普通匕首。殷红的刀刃割开皮肉,深深刺入戚辛的脖颈,几乎将那细瘦的脖子刺穿。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她并未消失。
戚辛表情略微诧异,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钟成说,继续注视殷刃。钟成说果断收手,嗤啦一声,锋利的恶果豁开了戚辛半个脖颈。
殷刃分出一团翅膀,迅速接住胆大包天的恋人,嗖地拽回身后。
“有意思。”
戚辛脖颈处的伤口外翻,露出半透明的灰黑内里,没有流出一滴血。她上下打量着殷刃,目光在翅膀团上稍作停留。
“让我看看,你是哪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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