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赵来说, 珊瑚并不只是他的一项爱好,而是作为一个不懂得琴棋书画的普通宗室,生活中的精神寄托。
这些年来, 他沉迷珊瑚, 欣赏着它们的色泽, 感受着它们的生命。试图从这些珍贵的物件之中,领悟人生的境界。
他不只自己喜欢珊瑚,还会向同样喜欢珊瑚的好友们炫耀推荐,并且点评分出品级,在大宋珊瑚玩主的顶级圈子里, 有极大的发言权, 他也以此为荣。
这些年来,因为密州的珊瑚品相极好, 质量上乘皆是珍品。他几乎用尽一切家财顶着妻子不悦的眼光, 购买着这些珊瑚, 虽然遇到种种阻碍,但从未动摇。
然而, 就在这样的生活之中, 突然之间让他知道,这些珊瑚全都是儿子用来哄骗他的假货,他那已广传大宋, 由赵仲湜定下的珊瑚辨别品级, 全是笑话!
这对他何止是天崩地裂!
他的一腔心血, 他这十多年来的时光,全部错付了呀!
光是想着这一切, 赵老爹的一颗心就在滴血, 而面前这个逆子还一脸微笑, 毫无心虚——是了,真要有一点良心,他怎么忍心骗走一个老父亲的十数年的积蓄和心血!
“儿啊,你坐,且说说,这般大事,你是如何做到的。”赵老爹语气和神情都很温和地问道。
赵士程轻轻一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爹,您也坐,我其实也没出多大力气,只是打了个时间差。也给方百花他们提供了一点方便而已,这事出力最多的还是我那几个伙伴,你是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说到自己这些年精心培养的团队,赵士程不由自主便微笑了起来,那些属下可太厉害了,他只需要定下一个大方向的计策,舟儿、符渤、王洋,还有张叔夜他们都能把计划给玩出花来。
他只需要等着接收消息就好,如今事业也算是进入新天地,他倒不必居于幕后了,老爹要是不想当皇帝,他其实可以帮衬着。
他侃侃而谈,丝毫不知危机临近。
赵仲湜心中怒火熊熊,面上的微笑也带出一点狰狞,他站起身,拿起一根看起来很新,但却摩挲得十分光滑的手杖,看在最后一丝父子情分上,决定让儿子死个明白。
于是他一边摩挲着白蜡树做手杖,一边问起了密州那边的事情。
赵士程被打断了事业规划,微微一愣,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便又说起了密州新镇那里的事业:“新镇那边,如今已经超过了密州的市舶司,成为最大港口,那里如今最主要出产的不是羊毛,是碱、玻璃和肥料,尤其是肥料……”
说到这,赵士程忍不住骄傲起来:“开荒的土地,理论上是需要很长时间来积肥的,一开始只能种一点豆子,要等肥足了,才能种麦种稻。可是依靠着我密州的氨肥,才让辽泽城的土地能开垦的那么快,要是没有这东西,舟儿也不可能轻易在那边弄起那么大一片积业。我决定以后在江宁府、四川路等地,也都要兴建的这些工坊,如此,便能开垦更多荒地,尤其是两湖之地,水草丰美,那里要是开垦在田,咱们新建工业的粮食基础,就更有保障了……”
如果是张叔夜王洋陈行舟等人来听他这番话,必然会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把事业搞起来,但很遗憾,赵仲湜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他打断道:“玻璃如今烧得如何了?”
赵士程终于有一丝回过味来,迟疑道:“似乎,还成,只是大块的玻璃还不是太均匀平滑,小块的玻璃,用来镶嵌窗户已经可以了,不过为了免得被皇宫列为贡品,被我压住,都卖海外去了……”
赵仲湜凝视着他,目光依然温柔:“那,红色的玻璃呢?”
赵士程悚然一惊,脑海中一道霹雳打下,就有四个血红大字涌出脑海……东窗事发!
他的危机感应立刻的执行起来,屁股像被火烧到一样跳起,就要冲出门。
但赵仲湜早已站在门边封住了去路,见儿子终于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这才露出残忍微笑,对着过来的儿子就是一棍。
赵士程本能闪避,但这书房太小,挪移不开,一个急闪下依然被打到胳膊不说,右腰还撞到椅子的扶手,痛得他大嗷了一声,眼泪一下就湿了眼角。
而赵老爹的第二棍也打过来,白蜡树这些年种植范围扩大,人们发现除了养蜡虫外,白蜡树杆做枪也十分有弹性,舞起来就算打到物什,也不会伤手,且十分轻便,不累人。是老赵这些日子里为儿子精心挑选的教具,除了打人很痛外,几乎没有缺点。
当然,在老赵眼中,这缺点却是优点了。
书房狭小,赵士程一边嗷嗷叫着抱头鼠窜,一边大声求饶道:“老爹轻点啊,儿子也是为了你喜欢才费尽心机烧出那么多上品珊瑚啊,那个不便宜,卖到海外比真珊瑚还贵啊……”
赵仲湜更加生气:“逆子!骗了你亲爹十几年,你还有理了!?”
赵士程痛声道:“爹爹啊,我又不只骗你一个,五哥五嫂,大哥大嫂,还有张叔夜他们,我哪个没有玻璃骗过,他们那么聪明的上都上当了,老爹你没跑掉,也不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