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宗泽也没想到这钱引的事情居然还可以绕着弯儿掉到他头上, 但在考虑一日后,还是果断同意了山水姑娘的计策,在他看来,前途官声, 都是浮云, 能不能给治下子民一个安稳、饱足的生活, 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小公子都愿意拿一年甚至两年后的钱财才帮助密州逃过这场动荡, 那他付出一点官声和考评, 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于是, 他不但答应了, 还想办法将密州的厢军调动了很大一部分,承接了山水姑娘的建筑单子,其中还有数个匠作团——大宋的厢军数量庞大,朝廷自然不养闲人, 将他们做为工匠,修筑堤坝、建设驿站、甚至打造兵器、运送粮食,都是由治下厢军来作。
这些厢军,也可以算成大宋的国有企业,只是效率较为低下罢了。
山水很满意, 有了这些能干的厢军,她有信心把公子的计划提前完成, 毕竟在公子的熏陶下,她已经把如何调动工人的积极性这事玩得明明白白。
这批厢军会被她带到市舶司所在,先勘察土地,绘写图纸, 只等天气一暖和就会开始平整土地, 修筑院落, 搭建各种特制的手脚架……到时,海南的铁木差不多就能送过来了。
……
千里之外,洺州。
赵家的老大,赵士从已经和小弟分开半年时光了。
这半年来,他的妻子联络娘家,从西北收购了大量羊毛,然后顺河水送到密州,又从密州换回了大量毛料,送到西北。
几个月下来,妻子和娘家便一起坐地飞升,品尝到了暴富的美好,如今不但广置田宅,还买了不少精致头面,还耗费重金,将那小弟送那红色宝石镶嵌到一副象牙冠上,有空就戴在头顶,问他好不好看,弄得他很是无奈。
真是得志便猖狂!
但赵士从不想影响家庭和谐,所有抱怨都没有让人听到过,反正过些日子,她习惯了,便会恢复正常了。
现在麻烦的,倒是朝廷这边。
这些天自然赵士从也收到朝廷要停用各种夹锡钱、当十钱、钱引的消息,但他得到的消息比宗泽更清楚,如今蔡京失势,由张商英为相,主次停用旧钱的要求,就是这位新任宰相要求的。
这张商英是当年追随王安石变法的第一批人物,后来宦海沉浮,虽然没蔡京那么有名,却也能算是一位能吏,才一为相,就想改变如今的朝廷的情况。
想要重新发钱引,废除搜刮民脂的钱币,但朝廷超发劣币收刮越烈,难道是因为想要弄坏钱引么?那是因为没钱!
只要没钱,那百姓便好不了,超发钱引,对钱财存量巨大的大户伤害更甚,若是把收刮方式弄到盐铁茶酒,那对普通百姓,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赵士从叹息着,点起一枚香丸,坐在院中,拨动琴弦,就莫名地想到小弟那些危言耸听之语,琴声不免沉重低冷起来……
不远处的刘氏听得有些不喜,准备算完这一笔账就让夫君换个曲子。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的匆忙前来,将一封信交上。
赵士从按住琴弦,缓缓起身,将书信接了过来,撕拆拿出,才看数目,眉头便缓缓皱了起来。
刘氏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尘,款款走到夫君面前询问道:“何事令你如此烦忧?”
赵士从甩了甩信纸,将书信交给了夫人。
刘氏看了数息,眉宇间也浮上怒意。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意思是羊毛之利,已入诸公之眼,合州防御使朱勔上书,想让朝廷将羊毛收为官营。
刘氏将信纸猛然拍在桌上,大怒道:“朱勔这奸贼,主持应奉局、在东南弄什么花石纲就罢了,居然还敢打我家羊毛的主意!简直当杀!”
她这才富了几天,居然就有人要来断她财路,怎能让她不怒。
赵士从挑眉道:“夫人莫忧,只是的上书,这消息能落到咱们手上,当然是朝中有人不愿意将此事定下。”
这一件事上,他不得佩服小弟——在扩大规模后,小弟就迅速降低了梳洗后羊毛的价格,这么些时日后,已经有了很多牵连其中商户,其背后不乏有朝中大家族参与,他们当然都不愿意将这些钱都被朝廷收入囊中。
“可是万一官家允了呢?”刘氏面带忧愁,“那小弟这一片大好家业,岂不是都要无了?”
只要这利润还在,便是朝中有人阻止个一年半载,也阻止不了三年五年。
赵士从当然也不会把这事成败托付在官家的英明上,他沉吟道:“速速把这消息送给虎头,羊毛这事还可以拖一拖,可我担心小弟洗羊毛所用的碱,朝廷看到碱利,怕是也要收为官营。”
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盐铁自古官营,而到本朝,煤、巩、茶、酒,只要是有利之物,无不归之官营,先前只是小打小闹还好,如今羊毛之风已经开始刮至大江南北,甚至吹到诸夷之中,这样大的利益,别说是宗室,就算是亲王,也不好使了。
刘氏更心急了:“那如何是好?”
“如今张商英当值,这位丞相才上任半年,就敢主持重立钱引之事,定是想大干一番事业……”赵士从认真道,“咱们得搭上这条线,让他帮着阻止。”
“这、这行么?”刘氏犹疑而不安,“那张商英是丞相,咱们是宗室,怕是会引起官家猜疑……”
赵士从摇头:“当然不是私下里商谈,而是得入宫,正大光明地与张商英对峙,斥责他与蔡京是同流合污之辈,再与牵连到羊毛之利的官员一起造势,方有扭转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