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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文启是中午来的, 大有不想让人吃午饭的准备。
电视开着,声音放得有点大, 傅泊冬却不嫌吵杂,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颌心不在焉地看。
谁能想到,这电视本来是瞿新姜开来掩饰尴尬的。
傅文启来得很突然,门铃忽然就响了。
傅泊冬把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点进软件操作,连迎也不迎过去,就这么开了门。
门打开的时候, 就只弹开了一道缝, 还得外边的人亲手推一把。
听见开门声时,瞿新姜微微往下滑了点儿,好让高立的沙发背遮起自己。
傅泊冬这才站起身,环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朝玄关走去。
厨房里,刘姨慢腾腾把小食一样一样地端到桌上, 都还热乎。
所以门开时,傅文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他试探般推门,门里只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在迎接他,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
傅泊冬走至玄关前, 隔着那装着玉雕的快递箱说:“三叔。”
这一声三叔喊得怪不诚心,极其冷淡。
傅文启从门外进来, 身后跟的保镖还提着一些礼盒,大概是因为礼盒的包装太过喜庆, 所以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们看起来也颇具喜感。
傅峻没有来, 来的只有傅文启和他的保镖们。
在瞿新姜的角度, 看不到玄关站着的人, 听见傅泊冬喊三叔,还以为来的只有傅文启,可刘姨擦干手走过去,探头惊叹了一句:“这么多人啊。”
瞿新姜诧异,得是有多少人。
傅文启怎么会认不得那快递箱,看见东西被这么随意地放置着,他顿住脚步,面色微微沉下来了一点,但变脸变得很快,瞬间又收了回去。
傅泊冬意味不明地说:“三叔来归来,怎么还带礼物。”
傅文启让人把带来的礼盒放下,朝向傅泊冬说:“总不能空着手来。”
保镖陆续进入房子,把礼盒整齐叠放在大厅中,盒子缓慢垒高,看起来同样价格不菲。
傅文启这举动颇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瞿新姜看着陆续将礼盒送进屋的保镖,才明白了刘姨的感叹,来人确实不少。
她觉得,傅泊冬应该是要生气了,私人空间被外人闯入,还不止一个。
于是她朝傅泊冬看去,果然看见傅泊冬皱着眉,那张脸上还隐约透露出不耐烦。
“三叔不是早就送了东西来吗,怎么能说是空手。”傅泊冬淡声。
自始至终,傅泊冬都只是环着手臂远远站着,一步也没有迎过去,赶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可傅文启不为所动,还说:“哪能一样呢,这红龙双鱼玉是赔礼,现在拿来的才是见面礼。”
傅泊冬一哂,“我还以为三叔是来补上过年时没送来的拜年礼。”
指向性已经很明显,过年的时候不来,现在却设法用一些昂贵的礼品来掩饰淡薄的亲情。
可能因为傅泊冬太平静了,语气毫无起伏,所以瞿新姜听不出半分刻薄。
可听在傅文启的耳里,明显是不一样的。
傅文启挤出笑,“那不是太忙了吗,况且那时候送这些也不合适。”
哪能合适,那时候傅文咏已在弥留之际。
瞿新姜着急朝傅泊冬投去目光,生怕傅泊冬被刺激到。
就算她不是傅泊冬,也清清楚楚记得,在幸安老宅,傅文启前去吊唁时,所说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做人做到傅文启这份上,也不知道得备几张脸,才能换得过来。
傅泊冬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嗯,在幸安时,三叔是百忙之中抽空,堂弟举办订婚宴,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我这也是。”
“真是个大忙人。”她语调平平。
傅文启有点拉不下脸了。
傅泊冬朝对方身后的保镖看去一眼,又极其平静地说:“三叔,我不是傻子,你这样也太不走心了。”
闻言,傅文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你父亲离世,集团应该已经完全由你掌控,这样,我们做点双赢的事不好吗。”
“三叔。”傅泊冬还是微微皱着眉头,面上却不见愠怒,“就算我爸走了,我还是会向着他的。”
傅文启面色不大好看。
傅泊冬又不疾不徐地说:“我手头上还掌握着一些关于你的信息,你不用觉得我毫无准备,这些是我爸还在世时,我一一收集起来的。”
这些话无疑是在撕破脸,瞿新姜无法再缩在沙发后,慢腾腾坐直了身。
远处,傅文启面色青黑,“侄女,真要做到这份上?”
傅泊冬很冷淡地提了一下嘴角,“三叔,你不用觉得自己无辜,当年争夺爷爷遗产的时候,你也没少作恶,我爸病着的时候,你也没少落井下石,你是太看不起我了,现在发觉被压一头,才想到来登门拜访。”
傅文启怒气冲天地看她,他身后几个保镖也随即绷紧了身。
“二叔涉黑,入狱也无可非议,但他起先想绑架的人是我,你刻意误导了绑匪,让他们绑架了四叔的女儿,没想到四叔最后没有拿到继承权,反而让我爸拿了大头。”傅泊冬徐徐道来,这些陈年旧事在她平静的话语里,好像变得不值一提。
这些事,傅泊冬不是第一次提,可再一次听她这么平静地描述,瞿新姜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傅泊冬环着手臂,身微微侧着,斜过去的目光好似带着鄙夷,“我爸刚入院的时候,你们公司的经营好像满足不了你,所以你企图吞下一些我们的项目,只是因为我中途插手,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她又是一哂,“三叔,诚意不是这么讲的,我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你现在想弥补,已经太晚了,因为只有我爸会原谅你,我不会。”
傅泊冬的情绪压得太深,在被槌凿挖掘后,终于露出一角。
傅文启扯了一下嘴角,“但我不是什么也没拿到吗,这双红鱼可不好找,也不便宜,如果我们能合作,我能给你的好处还有很多。”
傅泊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垂着眼笑得胸口微微一震,“你怎么觉得,你就给得起我想要的好处?”
傅文启沉默了。
“三叔。”傅泊冬好声好气地说服对方收回想法,“我不差钱,也不想要更多的钱了,我现在什么好处也不缺,只是心里有点疙瘩去不掉。”
傅文启扯起的嘴角缓缓下沉。
“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合作,只是想我收手,因为现在的舆论你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傅泊冬淡声,“而且你最近还在打官司吧,既然这么忙,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傅泊冬。”傅文启说。
瞿新姜听得气息微滞。
傅泊冬松开环起的手,“三叔,我们没办法合作的,我没被利欲熏心。”
说完,她朝傅文启身后的保镖看去,又不疾不徐地说:“奉劝三叔你理智一点,可不要恼羞成怒。”
傅文启面色阴沉。
“刘姨。”傅泊冬喊了一声。
刘姨探头应了一声,“小姐。”
傅泊冬淡声说:“把三叔送出去,那些礼物也别留了,我会按价赔偿。”
傅文启怒不可遏,“小凉,你能保证集团营收已经不容易了吧,你真的不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傅泊冬打断,“三叔,我觉得你还没有听明白,我拒绝的原因是你的赔礼万不足够为你做过的恶事买单,那些都是要还的。而且,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傅泊冬摆手,脸上终于出现明显的厌恶,毫不留恋地把目光从傅文启身上收了回去,不愿多看他。
刘姨已经走了过去,手指头还勾着一把剪刀。
有时候,瞿新姜会觉得刘姨深藏不露,因为她总是和傅泊冬如出一辙的平静。
瞿新姜惊心胆子地想,傅泊冬不会是想让刘姨把傅文启给捅了吧。
幸好没有,刘姨的剪刀没有捅到傅文启的身上,而是当着傅文启的面,打开双臂对箱子丈量了几下。
傅文启瞠目欲裂,还不太明白刘姨想做什么。但很快,他明白了过来,只是没能制止。
刘姨很用力,把纸箱连带着里边的框架,还有玉雕,一下推翻在地。
原本好好立着的箱子,往前一倾,像是滚动的骰子,咚一声砸下。
箱子里隐约传出玉石开裂,还有木架被撞得嘎吱作响的声音。
傅文启扬声:“傅泊冬!”
刘姨又当着傅文启的面,唰一下用剪子划开了箱顶的胶带,随之搬动箱子滚了两圈,把木架连带着里边的木雕底托和红鱼,从敞开的箱口处抖了出来。
玉砸在地上,迸溅出去的细碎红玉像是飞洒的血。
这一对红龙鱼算是废了。
傅泊冬遗憾开口:“这么漂亮的红玉确实不多见,雕工也算是大师手艺,我查到了三叔你买来的价格,会按价赔偿,还能付你一笔运输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