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阮峥提这事,阮沣儿心里也有数,阮峥是怕他往后早得走,自己身边没有人陪着,故而才生出了□□的心思。
“既如此,那明日我便与李大人说,这桩案子是他在负责,旁的孩子们只怕不过几日就要打发人送回原籍本家,唯独这孩子可怜,到时候你夫妻二人,直接去领了家里去就是。”孟茯心想既然阮峥是同意的,那再好不过了。
那孩子虽是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性子也沉着冷静,但越是这样的孩子,孟茯其实是担心容易没安全感,若真接到自己身边来,到底孩子多,少不得是照顾不周到的。
可阮沣儿家里就他一个,必然是能全心全意抚养他,所以他们家最是合适不过了。
说完孩子的事情,正好时隐之和司马夫人都在,阮沣儿去里面陪着司马少熏了,孟茯便与他二人商议起来。
“去景州找工匠的事情,你们不必操劳,此事我已经有打算,到时候阿筝陪着我去。”看朝时隐之,“不过我们两个女人家在外到底是有些不方便,所以到时候你打发两个机灵些的徒弟跟着我们,到那边我们若是不方便出面,也好叫他们出去接洽商议。”
时隐之听罢,晓得孟茯是为小九饼考虑,心里是感动的,领了她的好意,“如此,那我让皓岚和戎岚收拾着,到时候叫他俩跟着去,景州那边,戎岚早前去走过几桩,当时虽做的还是木材生意,但那一带于他来说,是熟门熟路。”
“如此再好不过了。”有戎岚在,那到时候也能节省不少时间,一面看朝司马夫人,“还有一桩事情要麻烦司马夫人,到时候若我运气好,真能请来工匠,劝得他们迁移到咱们南海郡来,只怕马车是坐不下的,那会儿还要管你家借一艘船。”
司马夫人笑道:“自家人,还什么借不借的?何况你是顾全我闺女外孙,才亲自去的,按理他们夫妻俩不能白让你跑一趟才是,这船的事儿你就不用担心,我到时候给你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孟茯谢过,但这一去,少说也是一月起步的,就算各工坊不用担心,但是这杂货铺里每日进出量都不小,生怕卫如海那里忙不过来,便朝时隐之托付道:“铺子里,还要劳烦时大哥帮忙看着一二。”
她铺子里的货大部份都是走商栈的路子,所以即便她不开口,时隐之也会让人看着些的,不会叫铺子里出乱子。
孟茯原本是想找韩宣云的,但是听沈夜澜说,他要去沙溪岛上,那岛就是南海郡与禹州的边界了,如今禹州那头不安份,韩宣云在那里看着些,方能踏实点。
各样闲话细说,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酉时二刻了,孟茯忙起身,“我先回去了,旁的事情改日再细说。”
司马夫人也没留她,晓得今儿院试,她家那里四个孩子参加呢!只亲自送到门口去。
孟茯领着萱儿她们三,急匆匆赶到考院门口,正好见着考生们出来。
年过半百的老人,还未弱冠的少年郎,什么年纪的都有。
而今年像是若飞她们这般年纪的小少年最是居多,大部份都是来试水长见识积累经验的,也没指望真能考中。所以没得那个想法,出来自然是轻轻松松,高高兴兴,还大打闹闹的。
与那些年纪稍微大一些,如今垂头丧气吊着脑袋出来的成了鲜明对比。
“阿娘,哥哥他们出来了!”萱儿站得高,看到若飞他们几个的身影后,兴奋地同孟茯喊了一声,便朝前面人群里的若飞等人挥手,“哥,看我这里,这里!”
若飞他们几个虽没坐在一处,但出来时候还是相互等着,这会儿自然是走一起的,一眼就见着那萱儿在前面挥手,不知是站在谁家置放在路边的板车上,好没个样子的。
“咱们过去。”李君佾也看都了李红鸾,心里自然是高兴,爹娘虽远在京城,但这里有诸多人陪着,其实也不算孤寂了。
几个小少年步伐轻快,很快便到了孟茯他们跟前,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三位沈兄和李兄好啊!”
他们几个回头,却见是当初送螃蟹给他们的杜少焉。
“考得怎样?”若飞回了礼,率先问道,一面与他引荐孟茯等人,“这是我阿娘,还有妹妹们。”
那杜少焉上前一一作了礼,才回道:“还不知晓,我觉得不错,不过你们是晓得的,我一般自我感觉良好的情况下,结果必然是不好,在书院里的时候就这样了,觉得考砸了的时候,反而出乎意料的好。”
孟茯在一旁听着,心说好真实,她从前也是如此的。
几个少年笑了一回,各自说着,又有人来寻杜少焉,见着若飞他们都在,便邀着想去闻书街吃烧烤喝点小酒。
不过却被孟茯拦下了,“不是我有意不放人,实在是今日不巧,那石马街出了拐卖孩童的案子,如今城里各处正在搜查余党,这会儿还是少出去为妙,改日再约,我给你们做东如何?”
说起这案子,萱儿她们几个赶紧将头一手消息七嘴八舌地说了。
若飞等人都是才从考院里出来的,当然不晓得这事儿,听得还这样离奇,竟是粪桶炸了的缘故,也觉得是稀奇不已。
然后也没再出去,与诸位同窗们商议了一回,约着这案子结束后,争取在开学之前订个日子,大家一起聚一聚。
方各自告别了。
他们一行人也上了马车,不过若光还在纳闷,“这粪桶怎么会炸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早前我们在河州的时候,就有乡下的茅坑炸伤了人么还闹到衙门里去打官司的。”沈清儿说道。
李君佾也好奇,竟然异想天开:“若是可以控制,岂不是能为人所用?做成火星石?”
不过这话才提起,就被若光打断:“不可,这东西不好控制,做成火星石不可能,不过从前我们在乡下的时候,见过臭水沟里升起的沼气,用火折子是能点燃的。”
孟茯见他们感兴趣,将这沼气当着神奇之物,便道:“这沼气储存过大,在密封的地方见到火星子,的确是会爆炸,而且威力不小,不过如果想要储存此物来代替火星石,的确是不大理想,且不说不容易储存,储存过程中难道还能带这粪坑走么?而且容易爆炸,一不小心没打到敌人,反而伤了友军,所以不用想。”
众人颔首,可是若光总觉得,“可也太浪费了,明明是可用的。”
“的确可以用,若是乡下人家,可以将茅坑密封,在里面储存沼气,再接一道管子进入厨房灶火,然后弄一个门阀,准备烧火煮饭的时候,打开门阀,在火口放出沼气就直接点燃,比起柴火还要方便。不过问题在于这门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会不会漏气?安不安全?还有这管道的成本也太高,对于老百姓来说,根本就不适用,所以算起来,不如柴火划算。”
姑娘们听罢,只觉得用这大粪的臭气来煮饭,哪里吃得下去?
但是男孩子们则一脸惋惜,李君佾叹道:“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做好了,一劳永逸,让老百姓们多省力,往后都不用打柴火了。”
这南海郡又没有冬天,压根不用烧火取暖。
所以若真将这合适输送沼气的管道做出来,还有那个开关,那一定能造福百姓的。
“话是如此,可是这管道材料无非是铜铁,寻常人家屋子里能收刮出来的,不过是菜刀锄头罢了,哪里有那么多铁自己熔管道?更何况需要的也不少,早就超过了朝廷给予普通老百姓用铁量的标准。”若飞当然知道这沼气若是做出来,便是长久利用,既省钱又省力,的确可造福百姓。
这时候便听孟茯说道:“其实还有一种东西可以制做管道,而且不会生锈,可随意弯曲,朝廷也不会管制数量多少。”
众人一听,还有这等好物,都齐齐朝孟茯投递来好奇的目光,“是什么?竟不曾听过。”
孟茯解释道:“这是我在一本古籍里看到的,叫作橡胶树,跟咱们这漆树一样,但是与漆树又不一样,漆树割开流淌出来的黑色的生漆,但橡胶树流出来的则是乳白色的,这些树汁加酸凝固洗涤后,还有各种加工程序,最后反正能做成很多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是没听过的。
那当然了,这橡胶树现在还没传到大齐呢,就如同瓷器还没传到大洋彼岸普及一般。
“阿娘说的这种橡胶树,哪里有,既是如此好物,为何我们大齐不广泛种植?取之利用。”若光本来对这农作物就十分有兴趣的,听到还有这神奇的树,当然最是好奇,忍不住提出疑问。
李君佾也眼巴巴地看着孟茯,“对啊,姑姑,您快告诉我们,这样的树哪里有。”他们也可以去挖来种植。
孟茯刚想说大齐没有,只怕得越过大洋。
然她还没开口,那个一直听他们说话的老车夫竟然开口了,“夫人您说的这树,小的从前听说过。”
这下不止是孟茯,若光等人,七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车夫看去。
只听他说道:“多年前这海盗最横行的时候,听说到处强夺杀掳,还劫过金头发绿眼睛的船只,但船上什么宝贝都没有,反而有一堆树苗,是大家从不曾见过的,便以为是摇钱树,不然那些金头发绿眼睛的西域人怎么能用那么好的船专门运送这树木呢?于是就找了一座小岛来移栽,但是等了两年,也没见结金银,就生气的砍掉,没想到这树居然会掉眼泪,就是夫人您说的那样,乳白色的眼泪,把这些海盗吓得不轻,从此再也没踏上那座岛。”
这还用说,肯定就是孟茯说的橡胶树了。
所以不等孟茯问,李君佾就激动地问道:“老人家,您可晓得这岛在何处?又叫什么岛?”
老车夫苦笑摇头,“小的哪里晓得,而且这都是从前听来的故事,是真是假还不晓得,更不要说还有这么一座小岛了。”
他说起这故事,倒不是一时兴趣,而是这车上的人他都认得。撇开为这整个南海郡老百姓提供无数就业机会的孟茯不说,便是这若光二少爷,他种出来的那杂交稻谷,就使得大家田里的收成翻了几倍,说他是谷神后稷都不为过。
所以既然他们感兴趣,又说了什么沼气可以代替柴火,虽然他也不大懂,但也听明白了些,好像就缺管道,而沈夫人孟茯说的那可以做管道的橡胶树,他觉得就像是这个故事里的会流白色眼泪的鬼树。
于是便与大家说了。
孟茯虽给大家说了这橡胶树,但到底是古籍上见到的,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
但现在大家听老车夫也说见过,便越发肯定,此树当真是存在于世间的,不单单只是古籍里随便杜撰而已,只是可惜还没找到在何处罢了。
不过晓得存在就好,终究有一日,是能找到的。
一行人回到府上,沈夜澜也在,四个参加院试的小子忙到他跟前去说今日自己的卷子。
孟茯见他被四个半大小子围着,也没让萱儿她们去打扰,只吩咐着:“去厨房看看,兰若那里有什么现成的糕点,他们几个今儿在考院里,吃的还是干粮,只怕早就饿坏了。”
本来路上是要打算买些零嘴的,但这不说说沼气和橡胶树,给聊忘记了。
几个小姑娘得了话,忙去厨房了。
不多会儿就抬着点心和果汁过来。
孟茯见那果汁榨得似乎比往日还要好,“今日谁榨的果汁?”
“还是兰若姐,不过在天大哥帮她重新做了一个榨汁机,听说还用了好几个齿轮,摇一下开关,就能自己榨汁,再也不像是从前一样,要自己一直推上面的石珍。”萱儿回道,只连忙捧着两杯果汁递给自家的亲哥哥们。
李红鸾也给她哥哥递过去。
沈珏那边,自然有沈清儿。
孟茯看了看沈夜澜,竟是无人过问,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一时忍不住好笑,这些个孩子是故意的吧?感情是专门留着让自己去伺候的?只得也给他送了一杯过去,“少喝些,马上吃晚饭了。”
吃过晚饭,又聚在院子里说起那橡胶树的事儿,扯远了便说什么海岛探险,孩子们说得热血沸腾的。
不过最终被孟茯无情地掐灭了他们出海的念头。
且不说没那么好的船只提供给他们,纵然是有船,如今也是着重在海峡,防备着禹州那边的金人才是。
而且出海风险太大,说不好就是有去无回了,孟茯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好在沈夜澜与孟茯是站在同一条阵线的,不过将孩子们打发去睡后,他便问起孟茯,“此树当真存在?”
方才听大家说,有了那树就等于有取之不尽的鱼胶。
鱼胶熬出来做些胶水还勉强够用,可若是像孟茯说的那样,做什么管道来代替竹管,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如果这橡胶树真存在的话,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当然,今儿那老人家也说了,只是年代久远,他也是听来的,哪个晓得这树如今再哪座小岛上?不过说起来,咱们这南海郡附近海域上,总共有多少小岛,地图上都有么?”孟茯问着,既然那些海盗从前是盘旋于这南海郡一带的,说不准那树也是种在这南海郡海域的某一种小岛上呢。
荒岛那么多,不是每一座上面都有人去过,说不准就在其中一座上呢!
沈夜澜负手沉吟片刻,“我去找地图过来看看。”当下便去了书房。
孟茯则直接回了寝院去,想来沈夜澜也会直接拿着地图过来的。
果不其然,她才去沐浴出来,沈夜澜就拿着地图来了,在桌上铺开。
孟茯将擦头发的帕子扔给他,让他继续给自己擦,自己则往地图上凑过去,大大小小的岛,有的连名字都没有,真要一座一座去找,不得找个好几年么?便提议道:“当初的俘虏都在石头县矿场上么?找几个年纪大的来问一问?”
沈夜澜自然已经想到了,“方才让人去石头县提人了。”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些小岛,当然不指望孟茯能心灵福至忽然找到,所以也没抱什么希望,只问着她:“几时出发去景州?”
“原计划是后日的,不过这衙门里才出了这桩案子,那个小孩儿没得家人,我原本是想接家里来的,但阮家那边想要,我便想等着此事尘埃落定,我再启程。”孟茯回着。
“既如此,那等放榜了再走?”左右已经要延后几天了,沈夜澜的意思她不妨再等一等。“若他们真中了,只怕头一个就想叫你晓得,你若是去景州了,平白少了一份欢喜。”
孟茯听到他这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般细心体贴了,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我还有更体贴的一面。”修长的指尖穿过孟茯还带着些湿气的乌发,趁着她这一个不留神,直将人拦腰抱起来。
不一会儿,那里头天青色的帐帘,便层层叠叠地落下来,哪里还能看清楚里头的人影?
只偶尔传来些交错绵绵的喘息声,但很快就被这从外卷进来的风声给吹散了,不留踪迹。
翌日,若飞他们一早便去往小伽蓝寺了,那边虽大部份已经竣工了,但他们前些天顾着温习,也没去瞧一瞧。
所以便相约而去,也各自将妹妹们带走。
中午时候回来,正好听着这石马街孩童拐卖案子的进展,回来少不得是与孟茯说了。
“昨儿挨家挨户地查,城里老百姓也提供可疑之人的踪迹,所以今天姑父他们回了衙门,一个早上就将案子破了,总共抓了十几个人。”李君佾说道。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赶着审问犯人,他也跟着大家一起挤过去瞧了。
所以案子他们这些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便同孟茯说个仔细。
“不过那些孩子们,要通知各家来寻,多半是不大可能,富贵人家尚且还好,承担得起这遥途路费,可是寻常人家哪里负担得了?所以衙门里商议了一回,让衙役们抽签,送他们这十七个孩子各归故乡,若是速度快些,因该年前能回来赶上过年团圆饭呢!”
孟茯听罢,“如此也好,再也没有比衙门里送孩子回去更可靠了,而且这通知送过去,还不知丢了孩子的人家几时才能收到消息。”
那样一来,反而浪费了时间。
左右让人送信是送,何不直接送孩子回去呢?
又问:“那个小男孩儿呢?昨天也没问他叫个什么名字。”
“他没名字,阿猫阿狗都叫过,最后一次叫做招娣。然后收养他的那户人家,还真生了个儿子,所以便将他又转手卖了。”萱儿说到这里,将声音压低了些,“我听着衙门里的衙役大哥们私下里说,他运气这样好,李大人也想将他先接到家里去,好叫他小妾给生个儿子,到时候再让阮叔叔他们接走。”
“胡闹!”孟茯虽没去考证此话虚实,但觉得这按照如今想要儿子快疯了的李大人,十有八九假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