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毕竟是新房子,他们还未正式成亲,就让这些个兄弟们住在家里,怕剑香不高兴。
虽然也不是住他们的新房,是客房。
剑香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一下就察觉出了他的担忧,“我不讲究那些,你去安排,我到厨房看看夜宵准备得怎样了?”
秦泊心中感激,还是朝她谢了一回,然后去招呼兄弟们。
只是众人这会儿哪里吃得下,“甭让剑香姐去厨房了,也快天亮了,我们就靠在这里休息会儿,等天亮了直接坐十二路马车去铺子里吃食堂。”
其实秦泊也吃不下,子时的时候才吃了一回。但是就这里怎么休息?而且好些地方都还乱七八糟的,也就是房间里还像几分样子,所以便劝着他们去客房休息。
等他好不容易将他们六个赶去休息了,剑香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抬着些甜汤。“人呢?”
“都说吃不下,等天亮了直接去铺子里吃。”秦泊接过甜汤,放到桌上,“他们不吃,我陪你吃。”反正明天他也请假了。
本来是打算请假去请个媒婆,不管手里再怎么拮据,这三媒六聘总不能少了,可是哪里晓得这新房子竟然是这样难以收拾打理,什么家具该放在何处,也是要有个讲究的。
纵然是有了他们几个帮忙,但仍旧是忙不过来,如今才收拾出了些雏形来,细节上只怕还要忙两三天。
“搬家本就最劳累人,咱们还好,东西都不多,不然怕是得收拾个五六天呢。”剑香说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怕明日起步早了,既然他们要去铺子里吃,我就不管了。”
“嗯,你只管放心睡,实在不行,我去雇两个人来跟着帮忙收拾。”秦泊也不忍心她这样熬夜劳累。
剑香连摆着手:“不必了,剩下的都是些轻巧的活儿,我们自己来就是,反正也还没定日子,不着急。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要连着请假几天,只消下班后回来,随便摆弄一下就是。”
秦泊听着她的安排,直点头。
吃过甜汤,剑香见秦泊也睡下了,便直接回府里去。
她的房间在正院寝楼隔壁的厢房里,而孟茯他们都去了客院,所以并没有察觉出什么问题。
直至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出于本能反应,一下翻身跃起,竟然见着是剑香,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
连忙收回剑。
她认得,那里装着孟茯最珍贵的药品半只雪莲。
“谋事的伤这样严重了?”她下意识地以为书香是拿去给谋事用的。
书香却是被忽然从厢房窗户里闪出来的她吓了一跳,听到话后,才恢复过来,“你几时回来的?不是说不回来么?”
剑香挠着头,“新房子住得不习惯,想着还是回来睡,何况真成亲了,往后就是回娘家了,哪里有这样自在。”
“就你多想,嫁了人回来还不是一样,夫人又不比得别人。”书香看了看怀里捧着的盒子,“我不与你闲扯了,玲珑昨夜来了,这会儿出了意外,安置在客院,我赶紧将这半只雪莲送去给旬老。”
“旬老都来了?”剑香诧异,这晚上她错过了多少事情,一面朝书香道:“你先去,我穿了衣裳过去看看。”
“你动静小一些,别惊动少爷小姐们。”书香叮嘱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晨雾里了。
剑香回屋穿好衣裳,赶到这客院里,果然见楼下两处灯火亮着。
小厅里,她家三公子和那谢淳风不知在说什么,谢淳风脸色难看得要命,于是就没往上凑,只朝着另外的房间探过去,正好剑香和孟茯开门从里面出来。
孟茯见到她自然也意外。
“怎样了?”她小声问着,一面想要往还没关严实的门缝里看,似乎能看到玲珑此刻的状况一般。
孟茯回着:“我那些药,她乱七八糟什么都吃了,还吃了不少,经脉都乱了,连脉象都摸不出,现在身体里各样毒素混杂一起,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孟茯观旬老的样子,心情还不错,多半是有些转机了。
而隔壁厅里的沈夜澜和谢淳风也迎了出来,“如何了?那半只雪莲真有用?”
“旬老说可洗髓清筋脉。”孟茯回着,反正她现在理解的就是玲珑在毒发时候,吞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与她体内原本的毒发生了抗衡。
旬老就想趁机用这半只雪莲将她体内的毒都清理干净,但是能不能成,是要看天意的。
谢淳风听罢,没在说什么,只朝孟茯道谢,“多谢夫人,今日这半只雪莲的恩情,他日谢某一定会报。”
那半只雪莲是孟茯当初因为哈青马得来的赏赐。
是天下难寻的几味神药之一。
孟茯心里七上八下一个晚上了,哪里有心思跟他说这些,“给她用,用不着还的。”又不是拿去浪费,也不是那不相干的人。
沈夜澜瞧见她满脸的倦意,只连忙扶着她的肩膀,“那老头就事多,他自己不是自诩神医么?你歇得好端端的,非得要喊你过去帮忙,着实能折腾人。”
其实旬老也没喊她去作甚,就是问她提炼药材的方法罢了。
她这才晓得,原来现在这个时代大家提炼药材的方法还十分落后,至以至于药不纯,杂质到占了不少。
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何别人吃她的药丸,病症好得比别人家快,她还白得了个千金手的名声。
原来不是别人的方子和药不行,只是他们的提纯法子不行……
所以吃药的人也多吃几副才得效果,比自己晚了些。
东方鱼肚翻白,第一缕晨光穿过厚重的云层与薄雾,照满了整个院子。
坐在椅子上的孟茯靠着沈夜澜刚睡过去,忽然被一阵开门声惊醒,吓得抖了一下,“怎么了?”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下,旬老撕破布一般的声音就哗啦哈拉地从厅外响起来,“老子真是天下第一神医啊!这不解之毒,居然给老子解了!哈哈哈!”笑声里好不得意。
众人听得他的话,也一时高兴不已。
“多谢旬神医!”最激动的莫过于谢淳风,当下就要给旬老跪下了。
不过旬老却挥手示意他起来,自己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来,示意书香快给自己奉茶,喝了一口才得意地朝沈夜澜说道:“你当年领着她到我面前来时,我就说过了吧,她这面相,少说要活过花甲的,你偏还不信,现在还不是被老子救回来了。”
若是平时,沈夜澜必然是要拆台,但现在听他说玲珑得救了,便没说什么,只朝他确认道:“当真解毒了?”
厅中几人的目光也都紧张地盯着旬老,似生怕他方才那话是玩笑话一样。
“解了!”旬老满脸都是止不住的得意,又仰头灌了一口茶,却没说大家都想听的正事,反而朝沈夜澜埋怨道:“小澜子你不厚道,利用老头我的时候,分明说日日好茶供奉着,可你给我的那些都是什么破玩意儿,自己反而留了这样的好茶在家里享受。”
沈夜澜已经多久不在家里喝过一口水了?更不要说是喝茶了。
他也是无辜。
孟茯连忙道:“这是石头县龙胆寨的笪丹寨主他们送来的,是神女山上摘的,送了不少来,您若喜欢,我让书香给您多装一些。”她的杂货铺也有卖,就是还没空将招牌打响,不然一定能得好价钱的。
“还是女娃娃家懂事些。”旬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正题,“这一切说来,也是机缘巧合了,当然这其中也有小澜子媳妇的大功劳。”
原来还真跟孟茯所猜测那样,玲珑在毒发之际,吞下了那些毒药补药安胎药若干,以至于体内发生了变化,抑制了体内原本的毒药,无法继续发挥药效。
旬老又来的及时,施针锁穴固筋脉,然后又将这半只雪莲洗髓,便将那体内各种各样的毒清洗出来。
但有一点,往后她就是没半点武功的寻常人了。不过比起能留下性命,那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这最要紧的还是因为孟茯提药精纯,若是换了别人给玲珑吃这些药,只怕并没有今儿的效果。
这也正是旬老为何说孟茯有大功劳。
因为除了这一切机缘巧合之外,这些毒药补药还要孟茯亲手炼制。
众人听得他这些个解释,只觉得不可思议,真真除了用机缘巧合之外,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得什么词儿来代替了。
从谢淳风说那些话叫她听到,再到她想去报仇来见孟茯最后一面,顺手拿了那么药,又刚好毒发,她怕自己毒发后乱杀无辜,所以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吃下那些药,想要自行了断。
这些事情,少了任何一环,都不可能将她垂死在即的性命救回来的。
不过再孟茯看来,还是玲珑本身坚强善良,再最后一刻吞药自尽。
反而救了她自己。
所以便想,若是那心存歹毒之人,只怕即便是毒发了,也不会吞药自尽,多半还指望着能清醒过来,继续找解毒的办法呢。
“好了,大家都散了休息吧,她约莫要明日午时才能醒过来,喊个人看着些就是了。”旬老打着哈欠,朝书香道:“去,书香丫头把茶叶装好,咱们直接回药庐。”
书香本想留他,但晓得这老头子的癖好认床,也只能去了。
拓跋筝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下楼来,晓得玲珑逃出了死劫,这会儿便让大家去休息,她自己来守。
孟茯不放心,“你也才没睡多会儿,我去喊萱儿她们过来,她们三个丫头总是能顶一个大人的。”
时隐之和阮峥便一起告辞离去,独孤长月也走了。
谢淳风本要找阮峥和独孤长月说那灭门之事,只是被沈夜澜给止住了。
这会儿眼睁睁看着众人走了,只剩下他夫妻俩和房中的拓跋筝,有些不解,“你为何不让我告诉他们?”
沈夜澜示意孟茯先回去休息,正好也去吩咐萱儿她们来换拓跋筝,以此将孟茯给打发走了。
这才说道:“你与他们说了这些又如何?他们难道自己不知道么?还是你打算联合他们,一起去报仇?可你要想清楚,仇人是谁?”
“是他又如何,归云堡的仇,我一定要报!”谢淳风这一夜才经历了失而复得的痛,他不想当初自己给玲珑许诺的那些话,真当做孩童戏言。
而且归云堡宗政家对于他来说,便是第二个家,不管是归云堡的堡主,还是玲珑的那些哥哥们,都将他当做亲人一般,在父母奔波与沙场之际,悉心照料着他陪伴着他。
而那些人就这样枉死了,他若是不去做些什么,这一辈子就枉为人了。
沈夜澜示意他冷静些,先坐下来,“你要报仇,我也不是说不能去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报完仇后,这大齐的老百姓将过着什么日子?你一直在京城,比我还要清楚,这些个皇子们,到底哪个能当得起这大任?即便是你不顾你们谢家的生死,可是也麻烦你想一想别人?天子忽然驾崩,这些皇子们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到时候打得头破血流,你觉得金国和辽国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么?”
金国辽国已经垂涎大齐不是十年八年了,若是不他们分别顾忌着对方,又无法达成结盟,只怕大齐早就不在了。
沈夜澜的这些道理谢淳风他都懂,可是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仇人是谁了,却不能去报仇,这样的痛苦,他觉得沈夜澜是没有办法去了解,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才说得如此轻松,“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不是我这样的卑鄙小人,可是照着你这样说,这大齐一日没有合适的储君,我便要一直等着么?”
等到他自己暴毙的那一天么
却听沈夜澜忽然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那一瞬间,看着沈夜澜的眼神,好像他就是那弑君想要挟天子令诸侯的佞臣一般。
沈夜澜既然已经提到了李君佾的名字,自然也不怕他,很是坦然道:“当李琮和柯家联手,将这孩子送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打算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了,他现在还年少,是个温和秉性的好孩子,若是好生教授,将来必然是个治世得仁君。”
“治世?”谢淳风眯着眼睛,只觉得越发看不懂沈夜澜了,可脑是脑子里接二连三冒出的念头,让他不得不往那方面想,“你当真想要将这大齐山河都收复回来?”
先有哈青马,又有他在南海郡后所炼制出来的精制武器和衣甲,还有那威力滔天的火星石。
似乎这一切,看起来是偶然,但是如果联系在一起,将来的确可以打造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来。
那时候想要收复失去的国土,给大齐一个盛世,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忽然意识到,沈夜澜这个惊艳才绝的青年才俊,不单单是别人的奉承而已,他有这个本事……莫名的心情忽然澎湃激动起来,“你若有这个本事,我谢家是愿意追随你的。”报仇的事情,他也可以缓一缓。
沈夜澜却抬了抬手,“不是我有这个本事,而是这大齐的百姓们没有放弃,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谢淳风信沈夜澜,但是他有些不信李君佾,他没有怎么接触过这孩子。“你怎么能保证,将来这孩子,能如你所愿?”
“你看到我家夫人了么?”沈夜澜却忽然笑问。
谢淳风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沈夜澜。
就听沈夜澜说道:“我信我家夫人,她知道我心所想。”
谢淳风忽然笑起来,“是了。”她应该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没有真正接触,可当时玲珑毒发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唯独能认出她。
她若不好,玲珑怎么能记得住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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