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坐?
这还不算什么?只见一个与若光他们一般年纪大的男孩儿抬着一碗茶水过来,满脸污垢就算了,那手也黑乎乎的,不知是刚掏了什么,将那茶递给了孟茯。
玲珑怕孟茯真去接,先一步接了过去,“我替我家夫人端着吧,她这会儿不喝。”
又一个比他矮一些的男娃儿抬着一叠鱼竿来,也穿着褂子,光着手臂,鼻子上却吊着一串鼻涕泡,他正用力地吸着。
龚夫人一把上前去接了过来,“这是我们自家腌制的小鱼干,配着茶最不错了,可比你们那些个甜腻腻的点心要有味道。”
孟茯满脑子都是龚家老二的鼻涕泡泡,“那什么,我忽然想起还有要紧事情,我先回去了,今儿多谢龚夫人招待,我先回去了。”
龚夫人见她要走,想上去留,却被她母亲给拉住,“我就说了,跟那姓李的人家一个样子,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咱们家。”
可她着,忽然想起孟茯原来也是乡下的小寡妇,便吐了一口,“我倒是忘记了,她也没比咱们好哪里去,忘本的东西。”
孟茯还真没回家,直往李通判家去,那李夫人见她来了,见她一脸狼狈,忍不住掩唇大笑起来:“我就说吧,你去不了多会儿的。不是我不愿意同他们家来往,可一样是乡住过的,你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又是个什么样子?”
孟茯想缓一会儿,坐下喝了半杯茶水才缓过来,忍不住问道:“他们家里那个样子,龚参将就不说什么”
只听李夫人笑道:“听说从前说过,不过他岳父岳母都是厉害的,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再也不敢提了,只任由他们折腾,但凡说一句不是,就要被指着脑门说瞧不起他们乡下人,嫌弃他们穷。可这爱干净跟乡下人和穷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孟茯倒是赞同这话,想起龚家那两个儿子,又想想自家的若飞若光,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也天天干活,也是收拾得干净清爽的。
“我今儿就这么跑了,只怕往后她也不会和我来往了。”忽然想起礼物好像没送,忙问起玲珑,“东西呢?”
“出来的时候,我给放在影壁前的破桌子上了,应该能看到吧。”不过里面都是些糕点,玲珑忍不住想,“那龚夫人才说不喜欢甜腻腻的……早知道不留了。”
还不如这会儿自己吃呢。
孟茯想起她家进门到后堂,就一条羊肠小道,两旁都是些破烂东西,“老人家从前穷怕了,喜欢捡些东西放着,无可非厚,只是那路都快没了,这地儿又如此炎热,若运气不好走水了,连个逃命的地方都没有,那么多易燃物品,府里一下就是熊熊大火了,想救都来不及。”
老人家不懂就罢了,为何龚参军还不管一管?
“这话不晓得说了好几回了,可他们家也是运气好,从未走水过。我是好心提醒了一次,龚参军那丈母娘在我家大门口骂了两天两夜,说我诅咒他们家。”自此后,李夫人哪里还敢管这闲事儿?
她二人说着话,玲珑在厅门口站着,听着这话,扭头超孟茯和李夫人看去,然后指了指上空:“哪里来的烟?”
孟茯闻言,起身出来抬头瞧了一眼,顿时惊了一头冷汗,“那是火烟!”而且那方向,不正是龚参军家的方向么?
忙喊着李夫人,“快,龚参军家好像起火了。”
李夫人听罢,吓得小脸苍白,忙提着裙摆跑出来,见了那黑烟,花容失色,“完了,她家老太太不知道又要骂我多久了。”
见着孟茯已经去了,也连忙跟着去。
且说孟茯从李夫人家里出来,果然见到河对面龚参军家燃着熊熊大火,只连忙喊着衙门里的人,“快些拿了盆桶救火啊!”
好在,这大门口就是河。
衙门里窜出来不少衙役,还有这四下邻里,忙去浇水灭火。
可是东西太多了,就更孟茯说的那样,逃命都不方便,而且东西又多,都是易燃物品,如今那火势只见大不见小。
众人也不敢在靠近,孟茯也不敢靠太近,那火势太大了,与众人退到河边,“可见着龚参军家里有人出来?”
就听一个衙役回着:“出来了,刚起火的时候就出来了,老太太和夫人跟两位公子都出来了。”至于老爷子,去了海边,听说要过几日才回来。
几乎是他才答完,孟茯就听着前头有人哭天喊地的,探了一眼,原来是龚夫人母女俩,两个儿子一脸呆滞地看着这熊熊大火。
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苍天啦,怎么这样不长眼,我老太婆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的家业,就这样没了,没了啊!”
哭得好不凄惨,只是哪个也同情不起来。
她家里放着的,本就是一堆破烂玩意罢了。烧了正好,省得这大热天里,臭烘烘的,左右邻舍都要跟着受罪。
至于他们家这邻里,众人见救不得龚家,便往隔壁两家泼水。
如今大火燃到那边,逐渐变成烟熏,慢慢小了下来。
可好像也抵挡不了多久。
也是运气好,原本是艳阳天,这会儿就开始雷鸣火闪,下起了大雨。
可是这大雨终究是来迟了一步,龚家已经烧成了废墟。
李夫人劝着孟茯回去:“别看了,咱还是回家,各自顾着家里就是。再继续站在这里,没准老太太要盯着咱俩骂了。”
依照她对龚夫人母亲的了解,指不定要怨孟茯今儿去她家,才害得她家起火。
反正最是会推卸责任的一个老人了。
而自己?从前说过她家起火……
孟茯也想回家检查一下排水系统和放火系统,当下告辞。
回了家里,虽没有被大雨淋,但到底打湿了裙摆,换了衣裳将书香要了这附上的建造图。
看了一回,心说果然是前任知州大人花了大笔银子建造的,这防水和放火都做得不错,难怪没个院子里都有小池塘,阡陌小溪流,原来既放火又防水。
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叮嘱着书香,“沟渠溪流里,随时让人看着,别堵了。”
“夫人且放心就是。”又与孟茯说起如今那龚夫人的母亲在衙门外面闹,说是没了住的地方,须得衙门里给安排住处。
孟茯听罢,想着这南海郡最大的两个地方官都不在,剩下的人也比不得她家女婿龚参军,哪个能给她安排:“那龚参军呢?没人去通知他么?”
龚参军没有管家里,最主要一个缘由是,他常年都住在城外的营地里。
“刚起火的时候衙门就有人去了,只是如今没来消息,只怕是故意避着的。”说罢,又压低声音与孟茯悄悄说道:“其实我听人说龚参军压根就没在什么营地里。那营地早就荒废了,里头没几个人住在里面,听人说他在别处安了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呢。”
孟茯听罢,一时有些可怜那龚夫人,但想着她过的那日子,自己若是个男人,也不大愿意和她一起睡一张床上。
是真的不讲究卫生。
当晚也不晓得他们在何处落脚的,隔日孟茯让人去打听,哪里想得到这龚夫人的母亲,还真跟司马少熏说的那样,先是骂司马少熏曾经诅咒过她家会起火,又说孟茯不祥,因孟茯去过离开不久,她就起火。
反正她们是一点错都没有,全怪孟茯和司马少熏。
孟茯也就没理会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那日就不去了,少惹这无妄之灾。
倒是司马少熏有些叫孟茯出乎意料,居然跑去跟她站在桥上骂了一回,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孟茯自知自己没有司马少熏的口才,是断然吵不过老太太的,也就闭门不出。
过了两日,听说沈夜澜和李誊都回来了,龚夫人的母亲又来闹。
玲珑听罢有些气恼,“凭什么要咱们三公子给她安排住处?何况城里人家都不愿与他们做邻居,那天是运气好,老天爷忽然下了一场雨,若是不下雨,哪个晓得隔壁屋舍是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再有,三公子也不是她女婿啊?
孟茯也好奇,“不是说那龚参军最是怕他丈母娘么?怎么如今还不露面?而且我听书香说他在外头安了家,他丈母娘怎没去闹?”
“龚参军那外室也是个厉害的,她哪里没去闹过?只是吵不过打不过,龚参军又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她能有什么办法?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正是这样的,老太太也是欺软怕硬,如今多半是看到咱们三公子好欺负,所以才找来的。”
孟茯听着玲珑的话,也有些担心沈夜澜心善,不免担心起来。
这心里挂记着旁的事儿,也就将那晚的云雨忘了,听说他回来了,正在书房里,便忙去寻。
正巧沈夜澜从里出来,正吩咐着在人在天事儿,见了孟茯便打发他们下去,移步朝孟茯走来。
也不知是不是孟茯的错觉,她觉得沈夜澜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那龚参军的家人,如何安置的?”
“打发几个人,送去龚参军那里了。”又不是他的媳妇丈母娘,凭何要丢给他?晓得孟茯被老太太骂,便问道:“恼么?”
问得没头没脑的,孟茯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夜澜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了,只道了一句:“那火是龚参军自己放的。”
“啊?”可是龚参军没在这城里啊?孟茯好奇不已,跟着他的脚步一起往书房里去。
这时候听沈夜澜说道:“你也去过龚家了,应该知道龚家那地儿是什么样子,若真起火了,他们哪里能逃出来。”
孟茯还是不懂,“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知道龚参军要放火。”
沈夜澜捡起桌上的一封信递给她,“这是那卢乡绅跟龚参军的来往信件。”
孟茯有些意外,这算是公务吧?她能看?有些不确定,没敢打开,“可以看?”
“看吧。”沈夜澜颔首。
孟茯这才将信打开,却见信里提了一个名字,一时震惊无比,“柳烟从前在姜家村的那个柳烟么?”
沈夜澜颔首,“是了,如今她便是龚参军的外室,龚参军从前虽也吃银子,但却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后来那柳家姑侄来了,柳烟做了他的外室,靠着她做中间人,不知贪了多少银子。不过这龚参军胆子小,又不大信得过柳烟,所以银子并没有放在柳烟那边的宅院里。”
卢家那边东窗事发后,龚参军怕这些银子被找出来,于是就放火烧了家里。
“他家里?”不应该吧?孟茯觉得这样大火烧了之后,更容易发现藏匿银子的地方。
“银子当然不会藏在家里,不过来往的证据都在这头放着,如今叫他让人一把火烧了,他又自尽了,那银子也没了音讯。”本来还指望这笔银子,能将这南海城坑坑洼洼的街道修筑一回。
昨儿找到龚参军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是自尽的。
“怎么会没音讯呢?他把证据都藏在家里,可见还是信这边多一点,何况到底还有两个儿子在,必然是给他们留的。而且还自尽了,这不就更明显么?若是他活着,被抓了,还要抄家,妻儿还要被连带问责,如今他是了,家里倒是断得干干净净的。”
主要是孟茯见过更厉害的老太太,那便是姜家的老太太,自己原来的婆婆了。
跟她比起来,这龚参军的丈母娘,多少是有些夸张做作了,作得有些不大真实自然,所以孟茯忍不住怀疑,如今她是故意来装穷的吧?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跟沈夜澜说道:“龚参将这丈母娘在衙门里闹了好几次,只说没地儿住了,我倒觉得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好像要所有的人都认为,她们手里一个银子没有。
又道:“人家说那叫花子,尚且还有三分棺材钱,他们既然知道龚参军要放火,哪里会不提前将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沈夜澜听得她这话,觉得也没有可能,一面欢喜地看着孟茯,“果然男女想事情是不一样的。”他大概已经知道银子藏在何处了。
当下忍不住一把将正在给他认真分析的孟茯拉到怀里来,在孟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往她额上亲了一下,“你且等着,我立即让李大人去取银子。”
说罢,松开还没从这个忽如其来的吻里反应过来的孟茯,高兴地出了门去。
孟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这才恍然想起那一晚的事儿!
不过沈夜澜怎么就知道银子在哪里了?自己都还没想到,只是觉得老太太可疑罢了。而且她还没来得及问柳烟姑侄俩如今什么情况呢?
于是提起裙摆,连忙追了去。
只是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不过却见着剑香,她被沈夜澜借了去,这些事儿她多半是知晓一些的,于是忙将剑香喊过来问话,“那龚参军的外室,如今在何处?”
“带回来了,如今关在地牢里。”剑香回着,人是她押回来的,想起那柳烟身边的小姑娘,便有些同情道:“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说起来也是可怜人,那小姑娘说她姑姑也是被利用了,身后又没人依靠,龚参军叫她们如何,也不敢抵抗,到底是为了一口吃的,还不晓得到时候大人要如何判呢。”
可怜?柳烟姑侄能可怜么?可怜的是秋翠母子三人。若不是她们将秋翠家的钱财挖走,还将粮食吃了个干净,走的时候还都带走了,秋翠母子三人,说不定又不是那样的结局了。
又看朝满脸可怜那柳烟姑侄俩的剑香,“那姑侄俩我认得,最是擅于心计,早前害了人,你莫要被她们可怜模样骗了。”
“啊?”剑香听到孟茯的话,有些震惊,想起沈夜澜叮嘱她好好看着这姑侄俩的话,这会儿才有些后知后觉,“难怪三公子让我好好看着她们。”
之前她还以为三公子这话是叫她好好保护这姑侄俩,她们是可怜人。
如今看来,倒像是自己误会三公子的意思了。
三公子多半是叫她好生防备着这姑侄俩才是。
不过更好奇,孟茯居然认识这姑侄俩,“她们说是衢州的人,夫人您也不曾去过衢州啊。”难道也不是衢州人?
“哪里人我不知道,不过姑侄俩满嘴谎话连篇,你莫要信就是。”又同她说当初这姑侄俩在姜家村时候的恶行,想起秋翠的惨死,仍旧是有些后悔:“那时候也是我年轻了,我若头一次发现她们心存不轨,就算不托你家三公子动手,将她们赶走,兴许也是不一样的结果。”
到底还是那时候刚来到这个世界,满眼法制公平……又畏畏缩缩的,不太敢跟对方撕破脸皮。
想来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蠢笨……
可这分明是两个世界,照着前世那样活,她不晓得要死多少次?
作者有话要说:新赛季今天··耽误大事了,五合一没了~~感谢在2021-01-1323:20:30~2021-01-1423:4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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