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想不到,流民竟真的越过前面的村子,闯进了更为偏僻的晚霞村!
三十几个流民,为首的五个汉子高大威武,满脸血煞气,他们攥着大刀和斧头,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从村外那条小路走来,二癞爹发现他们时,这群人没有半点掩藏行踪的意思,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嗓门大的刺耳,笑声猖狂放肆。
二癞爹吓得双腿发软,好在双方离了些距离,他藏身的地方隐蔽,那群人没有发现他。
他一路跌跌撞撞往村里跑,紧张地喉咙一阵吞咽,竟是恐惧地有一瞬间失声,发不出丁点声音。他张大了嘴,喉咙只发出“赫赫赫”的杂音,急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流民来了!流民来了!快跑,都快跑!”他双手挥舞,费了好大的劲儿喉咙里才发出几声嘶哑的吼叫。
因为这段时间巡逻放哨一直没出啥事,连离他们较近的周家村也没传出流民的消息,十里八村尽管离得远,但山路小道都是互通的,出了啥大事都会通知乡里,晚霞村就有好些媳妇是从外面嫁进来的,加之他们这处实在属于鸟都不爱拉屎的山旮旯,时间一长,不免有些松懈。
骤然看见二癞爹跟发了疯似的跑回来,嘴里还嚷嚷着啥,好些耳背的老头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夏日太阳毒辣,下午这个点地里没啥人,连汉子们都躲在家中纳凉,只有几个闲得坐不住的老头摇着大蒲扇,坐在村头大树下唠家常,见二癞爹跑三步摔一跤,跑十步跌个大跟头,仿佛屁股后头有鬼在追,王老头豁着口大牙直乐,朝他嚷道:“勇子,你跑啥,背后有鬼在追你啊?”
青天白日说鬼,明显就是调侃他都当爹了还跟小娃子似的不稳重,一群老头摇着蒲扇乐得直摇头。
“跑,跑,流民……”
“你说啥?没鬼在追那你跑啥!”
赵勇面色焦急,两条胳膊挥得厉害,一路摔一路比划,赵家的一个老头觉得不对劲儿,也就二癞出事那会儿见过勇子发疯,平素里一直是个不爱显摆的人,今儿咋这幅模样?
他掏了掏耳朵,刚弹出一坨耳屎,就听身后发出一声惊恐嚎叫。
“啥?流民来了?!”
“流民来了!流民来了!大家伙快收拾东西跑啊!”
住在村头的第一户人家率先反应过来,这家的婆子耳朵好使,嗓门都是万中无一,在屋里隐约听见外头有人在嚷嚷,她推开门想瞧瞧出了啥事,就见二癞爹跌跌撞撞跑回村,听清他在说啥后,婆子吓得手头的木盆都摔到了地上,污水溅了一身。
她和二癞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原本安静的村子被这两嗓子吼得瞬间躁动起来。
婆子愣了一瞬后,转身就往屋里冲,尖利刺耳的嗓子把沉浸在梦乡里的儿子儿媳惊醒。
“一群遭瘟东西,都给老娘赶紧醒来!没听见流民来了?!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咋不睡死你们!个死老头子,赶紧起来,再磨磨唧唧老娘可不管你了!”
她火急火燎冲到自己屋,粗糙的手掌冲着老头子的脸就是几巴掌,把人抽醒后,她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钱匣子,糖、灶房的腊肉,鸡舍里的鸡,一股脑全扔进背篓里,然后冲到儿子儿媳那屋,不顾正手忙脚乱抠地板挖私房钱的小两口,一把抱起还在熟睡的小孙子,踢开大门就往后山自家的地窖跑。
此时村里已经反应过来,好些妇人满村找跑出去耍的娃子,急的抹眼泪大喊,得了回应的就冲过去拽过娃啪啪两巴掌抽在屁股上,然后冲回家抓紧时间拿点东西。找不到娃子的急得直跺脚,又惦记着家当,两头都为难。
整个村瞬间陷入焦躁和慌忙中,有人当机立断拿了银钱抱着小娃就往山里跑,更多的人这也丢不开,那也舍不下,捉鸡逮鸭,甚至还有赶猪的,鸡飞狗跳闹得一团麻乱。
几个老头这会儿也不耳背了,杵着拐倒腾着老腿往家里跑。
“鸭蛋你在哪儿啊?赶紧回家啊,杀人放火的流民来了!”
“天杀的!周家村那么有钱咋不去抢他们!咱们这一亩地刨不出两粒米,吃下肚都凑不齐一坨屎,眼瞎心蠢的玩意儿来错地儿了吧!”
“遭瘟的东西,要遭雷劈的东西啊!!”
二癞爹跑回村第一时间不是回家,而是往山下赵家跑。
赵家离村子远,他担心他们听不见,一路跑过去,甚至因为紧张恐惧,他两条腿软得不像话,半路摔到了田坎里,手忙脚乱爬起来又继续跑。
看见赵家灶房炊烟升腾,晓得家里有人,他撕扯着嗓子吼:“大根叔,王婶儿,快跑,快带着家里的娃子进山,流民来了!!”
“二田,三地,都在家没?!赶紧带着叔婶进山,赶紧的!!”
赵小五几个小子最先冲出来,脚上鞋都没穿,急吼吼推开院门:“二癞叔,你是说流民来了吗?”
“小五,快叫你爷奶进山,什么都不要带,现在就跑!赶紧的,迟了就来不及了!”看见赵小五,二癞爹狠狠松了口气,他急忙又叮嘱了几声赶紧跑,顾不得喘气,扭头就往家里跑。
此时,村里乱糟糟一片,家禽的叫声,婆子扯着嗓子喊孙子的声音,娃子们找不到爹娘的哭声,板凳桌上搬动的嘎吱声,乱的不成样。
二癞爹往村里跑,村里的人往山里跑,两边人擦肩而过,谁都顾不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