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却坦然道:“你们快些回去,免得捱鸨妈的打骂。”
“我约摸还能借一些,筹钱的事有我,我先试试看,你们不必太担心。”
几个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终究还是顺着白玉巷又隐进了深处。
芫娘目送着几个人回去,不由得站在原地扁了扁嘴。
要寻十两银子的确不容易。
先前为姜家的大叔大娘下葬,不少好心的邻里都接济过她,如今借钱虽是万难开口,但是有了之前的好借好还,大抵还是能借到一些。
她心下默默思虑着能去借钱的邻里邻居,可惜邻里们虽待她和善,但大多数对红芍翠翠这般风尘女子还是格外瞧不上眼。
要从大家手上借钱救红芍,只怕还是难上加难,她得多做些点心卤味之类的送人,才好对着邻里邻居们开这个借钱的口。
芫娘望着当空的皓月,忍不住也长长叹下一口气。
如今眼见去不成顺天,谁知祸不单行,又遇见红芍落难,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地去做,只要红芍全须全尾地从大牢里头出来,那她便不算是白辛苦一场。
芫娘也不沉湎自怨自艾,随即低头挽了挽袖子,专心收拾起锅台架子。
陆怀熠原本在一旁听得不动声色,直至见到芫娘装包子给别人,目光便被引了去。
那包子浑圆大个,暄软白净,透着丝丝缕缕的馅油,一瞧便是皮薄馅大,鲜香不腻的。
这一眼不要紧,问题是荠菜包子莫名衬得他碗里那面逊色了几分。
如今临春,和馅的荠菜是时鲜。
这荠菜迎风生于石缝,长在山野树林里,是名副其实的野菜。
初春的荠菜最是旺盛,趁着时令尚早将嫩茬收下来。有道是“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眼下自然正是吃荠菜的时节。
如今正赶上荠菜时鲜,正所谓过了这个村没有这店,能吃到荠菜的时令满共就这一个多月,他往常在京中也少不得要吃尝几顿咬咬春。
而且要吃荠菜,那便少不得荠菜包子。
定要清晨将荠菜早早采下洗净,剁成翡翠似得馅料,再用发了两茬的面剂子合住荠菜馅攥十几个褶,那包子咬一口,实在是春意满口,滋味无穷。
他伸手叩了叩桌子。
“你那荠菜包。”
“来两只。”
“包子不卖。”芫娘随口回绝。
毕竟那包子都装给了翠翠。
何况荠菜本就难采,她做的不多,也只是留着给自己和翠翠红芍她们吃,怎么都便宜不了外人。
陆怀熠默了默,气得牙疼。
“你就是这般做生意的?”
芫娘回过头,望着陆怀熠愣一愣,冷声催促道:“面你快些吃罢,我得收摊了。”
陆怀熠哂然,这小摊上的老板娘伺候起食客起来实在差劲。
没有包子倒也罢,她竟然还赶客。
如今寥寥几语,她脸上就差写出“你赶紧吃完滚蛋”几个字来。
他忍不住腹诽,他什么人?难不成还能觍着脸蹭着她?
陆怀熠满眼揶揄地将最后两根面挑进嘴里,随即便伸手往腰后头的茄袋上摸。
可是不摸不要紧,这一摸,陆小公爷的眉头登时就拧出来个“八”字。
他这会记起来了。
他没钱,他兜里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在被赶出京之前,茄袋连着里头的体己都一道儿被老头儿没收了个干干净净。
往常的玉盘珍馐都是非请即送,再不济也是记在英国公府的账上,向来没人找他要过钱。哪怕是到香海的前几日,也还有锦衣卫兜底,断未沦落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但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区区五文,他是的的确确拿不出来。
陆怀熠顿觉有些牙疼,他嘴角一抽,整个人不由得僵住。
他咬了咬牙根抬起头,便对上芫娘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正目不旁视地望着他。
芫娘打量着他的神色,一时忽觉出几分异常。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挑起眉梢,壮胆似得抽出了她锅台上的擀面杖。
“你可别告诉我,这面吃完了……”
“你才发现没带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