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面前的小娘子变脸太快,陆怀熠不由得咋舌。

要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家老头儿就是道理,如今月黑风高,巷宽人少,那份量十足的擀面杖也是道理。

一根擀面杖实打实悬在眼前,换谁来也不敢妄动。更何况他若是混到吃饭不拿钱,被人用擀面杖痛揍,那就真是把人丢到了祖宗家。

陆怀熠自嘲似得抽抽嘴角,往巷子深处打量几眼,索性随手扯下腰间牙牌往桌上一搁。

他底气十足,不像是个欠钱的,反而像个收债的:“牙牌先押你这,暂借我十文铜板。”

芫娘闻言,手中的擀面杖也不自主在桌上敲了敲,语气中也带上几分狐疑:“你这牌子……值多少钱?”

陆怀熠一怔,顿时哑口无言,莫名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

且不说这牌子上镂刻的衙门字迹,单是这牙牌的材质,便价值不菲。

正巧方才的一碗面将他喂得生龙活虎,他自然又多出几分跟人插科打诨的精神。

“怎么?不行?”

“我这象牙牌子,难道值不上你一碗面?”

“象牙牌子?”芫娘闻言,这才又仔细朝着牌子打量起来。

牌子两面都刻着字,边缘镂刻着精细繁复的祥云,摸起来更是细腻温润。就连这牌子上挂的丝绦也缀了玉珠,虽不知是不是如同它主人表现的那般值钱,但若真是象牙,的确是比十五文铜板要值钱得多。

如今救红芍事急,那黄先元的茶叶昂贵,大家要筹钱,差的也断不是这五文十文,倒是不如冒一次险。

反正眼下已然宵禁,饶是官差也没办法随便走出白玉巷,无论怎么看来,如今这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芫娘顺手敛起陆怀熠的牙牌,又稳了稳手里的擀面杖:“那说好了,这可是你押给我的。”

“你若是不回来,我就拿去找当铺当掉,换现钱。”

陆怀熠:“……”

“你不认字?”

锦衣卫指挥使司下辖的南北镇抚司两个衙门,专责侦缉刑事,权责滔天不问三司,就算如今只沦落作一个小旗官,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背靠着北镇抚司这座大山,京中寻常人见到了,都皆是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牙牌上那么大的“北镇抚司”四个大字,当铺得吃了狗胆子才敢收。

芫娘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整个人便好似蔫了。

可她却并非是为着陆怀熠的身份,只是嘴硬道:“我……谁说我不识……虽不多,却也认得……认得几个的……”

平日里姜禄的书她偷偷看过,虽看不来账本,可却还是照猫画虎勉强认得些简单的字。

她没有一刻不想认字,可姜禄却总是碰也不让她碰那些笔墨。

陆怀熠瞧着她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彻底拿她没了脾气。

他深知大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从钱盒里摸出十个铜板,随手一蜷:“罢了,在这等我,最多半个时辰。”

“要是半个时辰我还回不来,这牌子送你。”

陆怀熠不再多话,转身便朝巷子里头的赌坊后门走去,很快彻底没进昏暗暗的白玉巷子中。

芫娘眼瞧着他的身影被吞进月光照不清的暗处,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时辰已然不早了,“咕叽”一声动静便从她肚子里传来。

芫娘低头瞧瞧。

原是等了翠翠她们一天,她自己竟没顾上吃饭。

眼下夜深人静,她也饿了。

可方才有半个时辰之约,如今她走也走不得,索性在锅灶旁打理打理,寻出了做包子留下的荠菜。

她眼前一亮,随即将这油绿的荠菜洗净掺水,又熟练利索地剁碎,拌上肉馅和麻油,葱姜和盐巴自然也是少不得的。

绿叶菜脆嫩,却也不免寡淡,但只要用佐料仔细调和,又添上肉馅的丰腴多汁,便会相辅相成,烹香四溢。

即便不是什么名贵的吃食,也能胜在新鲜。只要调和得当,令食材的味道不至于喧宾夺主,此时的鲜便成为最难能可贵的滋味,更会为食物的本味,加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揉好的面擀皮儿都是现成的,只要抽出方才准备让陆怀熠长记性的那根擀面杖,做起来自然也是又快又方便。

芫娘利落地包出几排锅贴,便淋上油将锅贴搁在锅里头煎。

趁着这会子功夫,她又拿面粉和水调出来一碗白生生的浆子,“呲啦”一声全都倒入了锅里。待到一阵白腾腾的热气散开,锅贴已经煎的金黄焦脆,香气扑鼻,周围更沁上了冰花菱格一般的锅巴。

她将锅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将这冰花似的锅贴盛进盘子。

可还不等她拿筷子坐下身,一只茄袋便沉沉坠在她眼前。

月亮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已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

巷子里头昏暗,顶多是借着摊头的一盏暗昏昏的灯笼,芫娘才看得清周遭。

她定睛去敲,方发觉陆怀熠正全须全尾的站在她面前,前后不过才两刻钟。

他丢下的茄袋里,已经装满了钱。

这茄袋鼓鼓囊囊,在桌上散发着幽幽的光,碎银子加上铜板,少说也有十二三两。

芫娘眸子微张,瞠目结舌,顿时将震惊的目光挪到陆怀熠身上。

陆怀熠被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话:“怎么?这一包还不够?”

芫娘越发诧异。

香海县中有头有脸的官吏,一年的官俸也超不过十两银子。

可现在前后脚做了一份锅贴的功夫,十文钱就生变成了十几两,一切快得简直像变戏法一样让人看花了眼。

她忍不住掐了掐手背,终于憋出一句发自内心的疑问:“您……莫不是不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