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春起, 并州的乞丐一下就多了,四五月份,更是随处可见。
行乞的大都是附近百里之内村子的百姓, 有老有少, 有的是独个讨口饭吃,有的是全家一起逃荒,走到哪里, 要到哪里。
老牛湾是十里八乡中地粮多的, , 来这里讨饭的人也最多。
家里的男人出去了, 卢氏和儿媳妇还有几个孩子在家里,紧紧的把门在里头横插上, 不管外面谁敲, 都不开。
前天晚上, 村里一户人家被灭门, 所有吃的都被拉走了,现在老牛湾人人的提着心, 生怕有盗贼抡着沾血的刀就冲进来。
从早上起,各家各户的木门就一直被怕打, 各种声音卑微的祈求着,“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快要饿死了……”
卢氏听不得这个声,便去场院,这里他们家围着场院边开了半亩地, 种了些高粱, 已经长出来, 隔几日便浇一次水。
不但不下雨,脑袋顶上的日头越来越辣,吸口气都是烫的,着实令人难过。
卢氏才打开场院连接院子的小门,看到满地散乱的高粱秧子,愣住了。
原本栽种在墙根下的秧苗全都被拔了出来,扔在太阳底下,有的带着细弱的根须,有的则是生生被扯成了半截此时已经完全被晒枯了。
卢氏几口气没吸上来,猛的捂住了胸口,半晌,哭骂道:“天杀的狗东西!”
他们家伺候了恁久,白费力气了。
陈定新的儿子看到奶娘突然摔倒,立刻跑回去告诉娘,陈定新的媳妇抱着孩子赶紧出来,一声声的喊道:“娘,娘,你这是咋啦?”
待她看到场院里的情形,眼睛也湿了,咬着牙扶着卢氏往回走。
刚到院子里,门口又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一个怯怯的孩子声传进来,“姑,姑,你在家不……”
原本瘫软的卢氏一怔,哑声嗓子道:“是、是小眉吗?”
外头的人连声倒是,卢氏立马直起身,颠着脚去开门,门外头站着三个满身灰土的人,站在前头的正是她的娘家弟媳,瘦弱的肩膀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另外两个是她的侄女。
“快、进来!”卢氏赶紧把她们娘三个让进来,不等远处的人凑上来,赶紧把门关死。
弟媳娘仨这个时候来家里,又是这幅模样,卢氏便觉得不好,把人引到屋里后,问道:“家里头没吃的了?”
卢氏的弟媳开始哭,“姐,你过年拿回去的粮食,被、被村里人抢去了……我们、我们娘几个来,是想同你道个别,我们要往南走……他们都说南头雨水多,野草都长的茂……”
侄女小眉眼泪把脸都给弄花了,跪在地上,磕头道:“姑,我们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这些年多受你照料,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卢氏娘家日子很普通,跟杨顺村的差不多,她弟前些年没了,只留下弟媳和两个丫头,她这个当姐姐的时常会回去看一眼,接济一把,想着侄女长大后招个上门女婿,日子可能就好过了。
只是没想到,孩子没长大,大旱先到了。
卢氏才刚干的眼泪又落下来了,把侄女抱起来,“你们娘几个,连个男人都没有,逃荒没活路啊。我还没活着呢,不能眼看着你们自断生路……”
陈定新的媳妇把孩子放到炕上,递过来几个布巾,然后赶紧去烧火做饭。
就在这时候,陈家的门又被拍响了,动静极大,一听就不是行乞的人。
果然,下一瞬便听到里长的大嗓门,“定新他娘,开门!”
卢氏用衣角揩干眼泪,走出去,没有把门打开,只拉出一道缝隙,道:“有啥事?”
外头的人不耐烦的推了把门,“把门打开!现在知道警醒了,你刚才咋给要饭的放进去了,我们早就挨家挨户都说了,不准让外村的乞丐进门,也不准给吃的,你破了规矩,知道会给咱村带来多大的麻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