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尘粒。
陆汀注视着管家的表情, 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轻笑了一下,重新拎起铁锤。
李管家的神经骤然绷紧, 尚未开口阻止便感觉到四周空气在流动,那种感觉太微妙,太诡异,仿佛在悄然凝聚成型, 快速从他身旁掠过,朝陆汀的方向涌去。
只见陆汀再次扬手, 明明动作和之前没有差别, 却不知他哪来的巨大力量, 竟然将那面墙给砸碎了!
“这是祖宅, 是根基啊……”管家扑上去,过于激动的情绪令他血压飙升,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副随时可能晕倒的样子。
他跪在地上, 不住的恳求道:“二少爷我求求你别砸了, 我不能说,我发过誓不能说的。终归与你没有关系,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与我无关?”陆汀眯眼,转头看了眼林归, “那跟林家有关吗?”
管家拼命摇头,唯恐陆汀继续刚才的暴力行为。万一砸到了承重墙,很可能整座宅院都会垮塌, 到时候他拿什么颜面去见老爷。
陆汀又问:“那我呢, 陆鸿畴当初为什么选中我?”
管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浑浊的眼睛里染上一点怜悯, “是为了镇住林家那位。”想起跟陆汀一起来的男人也姓林,他回头看了眼林归,然后继续道,“林家那位太凶,老爷怕自己年纪大了,无法继续牵制他,就想着用一个八字阴邪的人作为新一轮封印的载体,再加上同生共死的冥婚辅佐牵制。那个人,就是你……”
这和陆汀之前猜的差不多,所以他听后丝毫不觉得难过。
握着铁锤把柄的手在那坚硬的木头上摩|挲着,威胁的意味明显。陆汀蹲下,看着李管家躲闪的眼睛,“他怎么知道我一定可以?”
李管家抿紧了嘴唇,他怕说出来陆汀会更加生气。
“不说?”陆汀点头,起身又是一锤。
这一次,铁锤敲在柱子上,直径约莫三十厘米的实木柱子裂开一条纵向的缝,内里的木头碎屑落出来,就掉在李管家眼前。
他忙道:“老爷他,他……”
“说。”
> “算出来的。”管家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这将是斩断陆汀与陆家的最后一刀。以那孩子的聪慧,他一定能猜到其他的。
“没想到爷爷还会算命。”陆汀脸上的笑没有嘲讽和攻击性,眼神却是冷的。
难怪老爷子会直奔A市的福昕孤儿院,难怪老院长要烧掉档案,为的是切断他和亲生父母之间的联系,为的是让他永远和陆家牵扯。
“他这么费尽心带我回去,又为什么把我赶出陆家。”陆汀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关键的信息已经说了,其余的附加信息没那么重要,李管家便一字不漏的告诉他,“老爷带你回家的时候说过,你天生适合修炼邪术。可渐渐的,他发现你的八字和根骨与你的天赋相悖,就好像,有人将你吸收邪气的脉络给堵住了。”
陆汀想起林归之前说过,他身上有封印,是因为结冥婚才被冲开。
见青年脸上平平淡淡,李管家猜测他估摸知道什么,更加不敢胡编乱造,“任何事情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老爷认为可能是境遇或者时候没到,所以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世后,就把你赶了出去,放任陆啸欺负你也好,故意不给你足够的生活费也好,都是为了,为了激发你心中恨意。”
陆汀的脸阴沉到了极点。
从前不明白的事,现在全都了然了。
心怀仇恨的人容易滋生邪念,容易招惹晦气和邪祟。到时候老爷子再从旁操作,引他入门。
但凡对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陆鸿畴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你一不会术法,二来身体无法纳入邪气,根本无法压制林家那位先生,说到底,老爷也是为了林家才会对你……”
& nbsp;“你放屁。”陆汀厉呵一声,他站了起来,低头俯视姿态狼狈的李管家,“老爷子没那么好心帮林家供奉老祖宗,他把林家那位留在陆家祖宅,也是为了借运吧。”
对陆鸿畴来说,利益高于一切。
李管家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层,半张着嘴正要否认,就听陆汀说:“祖宅关乎一个家族的气运,而那位又是改运的阵眼。阵眼在祖宅中,对陆家不可能没有影响。知道为什么陆家开始下坡路吗,因为那位破开封印,出来了。”
李管家:“什么?”
见陆汀要走,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扯住陆汀的胳膊,“什么时候?!”
“就在老爷子死的第二天。”陆汀停顿一秒,笑得追加一句,“确切的说,是我新婚第二天。”
新婚两个字咬得极重,李管家一脸铁青,老爷子努力计划了二十多年的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失败。
怎么会这样?!
而且陆汀为什么在谈起“新婚”两个字时毫无恨意!
换做任何一个人,被定下冥婚都会异常愤恨。更何况陆汀性格倔强,不可能接受这样离谱的事情,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问自己能不能拒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压制,不让这场荒诞的婚姻破坏他的生活。
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陆汀不但不仇恨,反而选择欣然接受。
李管家怎么也想不通,心慌和脑海中的各种猜测搅和在一起,令他心绪翻涌,喉头耸动两下,一股腥甜上涌,沿着食管和咽喉喷了出来。
暗红色的血洒在残破的墙壁上,他猛地醒神,用袖子用力地擦拭。
关于自己的身世,陆汀相信管家的话。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再追问祖宅的事。原本还想再问什么,可当他看到管家那副枯瘦的身躯时,又打消了念头。这么强逼下去根本没用,老人家年纪大了,别到时候闹出人命。
他丢掉铁锤,没有理会趴在墙上的老人,转身就走。
出门时,将兜里的蛊掏出来随手一扬,蛊虫展翅飞出去,落入宅院中的草丛中。
管家在陆汀离开后,双手捧起一些碎小的墙渣,颤抖着身体,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
上车后,林归没有立刻发动汽车,他升起车窗,伸手给陆汀系上安全带。手臂在横过对方胸口时稍作停顿,顺势把人带进怀中。
青年的身体还是很瘦,蝴蝶谷微凸着,硌着他的掌心。林归的下巴蹭过陆汀的耳尖,另一只手扣在青年的后脑勺上轻轻用力,将他的额头压进自己的颈窝处。
温凉的肌肤与常人有些区别,陆汀却觉得这种体温正好,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耳边,男人的心跳剧烈,顷刻间赶走了纷乱的思绪。
他两手环住男人结实精壮的腰身,闭上眼睛,鼻尖是对方特有的清冽气息,忽然就平静下来。
那些破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没有陆鸿畴的算计,他就不会遇到林归,现在肯定和从前一样独来独往,不会有人替他撑腰,不会有人像现在这样,愿意当他的避风港。
陆汀拍拍林归的胳膊,“我好了。”
“不,你没有。”林归紧紧搂着陆汀纤细的腰身,指腹下的皮|肉软软的,“再抱一下吧,我怕你哭。”
“我才不会为那种人哭。”陆汀翻了白眼,懒声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想抱我,那我就再让你抱一会儿。”
话音刚落,被戳穿了小心思的男人立刻松手,眉眼冷肃,像是对陆汀的话不满又不屑,冷声道:“你想太多了。”
陆汀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偏头望向窗外,看着汽车玻璃上的倒影笑了。
也不知道小叔叔的这张嘴,还能硬多久。
祖宅的事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陆汀想着回家无所事事,便让林归带自己去了森源集团。林之炎听说两人来后,推了个不重要的小会,同他们一起回 了林家。
林兆琛近期越来越不爱管事,不需要必须出席的场合,都让两个儿子轮流去。林归以前有个小院子,院子里养了不少名贵兰草,他最近都在忙着种兰草,想等养好了就送去小叔的房子里。
听管家说陆少爷和先生回来了,林兆琛手都顾不上洗,带着一脸笑迎出去,林归对他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