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听长乐公夫妇恩爱, 长乐公能为了夫人,抱着病躯,谋此惊天之事, 将个人生死, 完全置之度外, 想来夫人, 应也会担心此事能否功成, 担心长乐公在此事中的安危吧……”
“若真有个万一, 长乐公身死, 夫人失去夫君, 夫人的孩子失去父亲,夫人与孩子, 余生都将在泪水中度过。若是夫人后来回想如今之事, 想自己如果暗中相助,也许事情可以成功,想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袖手旁观, 才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谋杀之事失败,导致了长乐公功败垂成、最终身死,那么夫人余生, 岂不是都要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吗?!”
“我今夜秘见夫人, 固然是有自己的私心, 希望我家殿下能够事成, 希望我家殿下能够平安无事、顺顺利利地登上皇位。但, 我与夫人说的这些话, 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我与夫人同为女子,同为妻子, 能够体会到夫人现下处境的艰难痛苦,能够想到,万一长乐公不幸事败身亡,夫人将会是如何痛彻心扉、肝肠欲断。眼下,正有一个机会,可让夫人脱离苦海,可让夫人帮助自己的丈夫,尽可能多地争取生机,夫人难道不想抓住这个机会吗?!若现下因一时犹疑,袖手旁观,日后形势无法挽回,不仅至爱惨死,自己也难逃苦海,真是悔之晚矣……”
…………
昏暗的房间中,肃王妃嗓音幽沉,低低道出的每一字每一句,极为真诚而又暗带蛊惑,直往人心里去。纵在夜色中回到了香雪居,梳洗上榻就寝,幽暗的帐帷内,肃王妃的这些话,依然在琳琅耳边不断回响,在她心如刀割地,想着她身畔的夫君时,于她耳际,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敲打盘旋。
夜深沉,不知在榻上侧身睁眼多久后,琳琅无意识地陷入了幽梦中。梦里,丧事用的白幡纸钱,飘洒如茫茫白雪,她在这片茫茫大雪里,惊惶无措地奔跑寻人,满心都是无际的恐慌。
“昭华……昭华!!”
她一声又一声地凄厉唤着,不停地在这恐怖的白色中,奔跑寻找着,可始终望不见人。只有她,惨白的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无尽的恐慌与孤独,如凛冽寒冰,浸刺得她周身骨节生疼时,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昭华!”
她急忙回身看去,期待的神色,却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来人不是昭华,而是晋帝穆骁,他踩着鲜血而来,衣上、面上都溅有鲜血,手上亦握有一把染血的匕首。犹有鲜红的血液,自匕首尖端,一滴滴滑落在雪地上,溅开出一朵朵可怕的死亡之花。
“昭华……昭华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她不再面对这人时只想逃离,急切地奔近前去,怀着刻骨的仇恨,与不肯放弃的希望,凄声质问穆骁。
衣发染血的穆骁,如从修罗地狱走来,神情寒峻,没有一丝人的情感,嗓音严冷,比凛冽寒冬更甚,“长乐公颜昀,犯有意图弑君之罪,已被朕,按律处死。”
阴冷道出的一句话,残酷宣告了她至爱之人的死亡。如有万箭穿心,她在极度的惊痛下,下意识想要逃避这可怕的事实,不愿相信她的夫君昭华,已然惨死,与她阴阳两隔,再不可见。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心神骇乱地喃喃数声,神思如狂,感觉自己的三魂六魄,径被从躯体中抽干时,穆骁眸光凉凉地暼看向手中滴血的匕首,唇际浮起一缕阴森的笑意,笑对她道:“是朕亲手将颜昀千刀万剐,看着他整整痛苦了一日一夜,最后方血尽气绝而死。”
“……不……不!!”
她形如疯妇地扑上前去,要与穆骁拼个同归于尽时,穆骁又从身后拽出了一个孩子。可怜的孩子,像正被猛兽按在利爪之下,随时有被撕成两半的危险。
“……阿慕!”
她见穆骁拽扼着阿慕脖颈,骇得几要魂飞魄散。她欲上前救下孩子,可刚迈出半步,就见穆骁将那染血的匕首,抵在阿慕了心口处,登时僵住了脚步。
可怜的孩子,衣发凌乱,小脸惨白,一声声地向她哭喊求救:“娘亲,救我!娘亲,救我!!”
她望着她命悬一线的孩子,感觉自己已因昭华之死而有如刀绞的心,更是绞痛无比。孩子的一声声求救,都像是在往她心口上扎刀,她泪眼模糊地望向穆骁,放下所有自尊,跪下双膝,哀声恳求道:“陛下,我错了!陛下,我不该不识好歹……陛下,我往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放了阿慕,求求你……”
却听穆骁嗓音冷酷无情,“颜慕是颜昀这个弑君罪人的儿子,罪人之子,不可留。”
言罢,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