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二年,三月。

一列火车呼啸着从南往北，穿过原野，跨过山河,从安南省最南方驶向云南府。

“酸汤面嘞！米线嘞！”

“鲜花，鲜花，两文钱一把，五文钱一盆！”

“贵客都往这儿瞧嘞！”

“小哥，住宿不？前面就是鸿福客栈，一等房一两银子一晚,客栈赠送点心茶水。”

“来客啦，来客啦！”

安南省学子黎望刚下火车,就被热闹的叫卖声,迎客声吸引，方言夹杂着官话，半听得懂半听不懂，黎望觉得非常有意思。

“小哥,去哪儿？您一看就不是咱们云南府本地人，需要小的给你带路不？”

黎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找路。”

黎望一张嘴，口音就藏不住了,揽客的帮闲笑道：“您是安南省的人吧,头一回来咱们云南府,小的带小哥到处转一转？”

黎望已经看到火车站门口的大地图了,他指着地图笑道：“我去码头，一条直路而已，就不劳烦小哥了。”

自从火车通车后，火车沿途的州府都会在火车站外面立一块大牌子,当地的主要街道、码头、衙门、连接周边的官道等位置，都会标在路牌上，方便头回到当地的人找路。

黎望找到自己要去的路，跟小哥摆摆手就走了。

那小哥望着路牌叹气，旁边一个卖鲜花饼的大娘笑道：“早就说了嘛，给人带路揽客行不通啦，刘小二呀，你听大娘一句劝，去找个正经活儿吧。”

“刘大娘，我这副小身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谁用我哟。”

“铁道衙门不是在招本地人当巡逻员么，你去报个名，没准儿就被选上了。”

刘小二激动道：“大娘您没骗我？”

“骗你干啥，你快去问问吧。”

“哎，谢谢大娘。”

云南府火车站在城西，从城西到城东码头，最快的路就是走铁道衙门那条路，黎望走得慢，边走边看新鲜，刘小二跑得快，一会儿就超过黎望跑进铁道衙门。

黎望惊讶了一下：“难道那个揽客的帮闲是铁道衙门的人？”

“不是哦，铁道衙门这两日招工，我猜呀，他肯定是去铁道衙门找差事的。”

黎望一侧身，刚才答他话的年轻小哥对他拱手，笑着道：“你好，我叫木长风，云南府本地人。”

黎望回礼：“见过长风兄，我叫黎望，来自安南省南云县。”

黎望见木长风跟他一样背着行李，好似要出远门：“长风兄弟，您这是……”

“去东城码头坐船，你呢？”

“巧了，我也去东城码头坐船，我去福建。”

木长风笑道：“巧上加巧，我也是去福建，看来咱们能当几日同伴了。”

木长风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两人还没到码头，他就把自家的情况给介绍完了，他是纳西族人，举人出身，他坐船

去福建后，要从福建换海船去天津，参加五月会试。

黎望道：“我不如长风兄，我只是个秀才，我不考进士。我爹说我数学学得好，叫我去天津府找个补习班补习几个月，争取八月能通过菁华大学入学的选拔考试。”

“哈哈，哪有什么如不如的，如今菁华大学的入学考试跟考科举一样难，没有高低之分。”

木长风攀着黎望肩膀：“你等着我，若是我五月没考中举人，我也去你的那个补习班补习，八月跟你一起参加菁华大学的入学考试。我的数学也学得不错来着。”

去年年底，大清报上，朝廷已经说了，今年是旧式科举最后一年，雍正朝的举人若是今年考不中进士，从明年开始，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的考试都要变了。

新式科考规定，以后会大幅增加数学的考试占比，取消八股文，四书五经只在秀才、举人阶段考，到会试，策论、数学、律法是主要考试科目，另外还有外语、地理、世界历史等选考科目。

新式科举，已经跟菁华大学的入学考试慢慢看齐了，各州府官学的主要教学课程，从今年开始就已经大改了。

木长风哎哟叹气：“我听我说，等明年科举改成新式的之后，肯定更难考。我若是考不中，去菁华大学外面的补习班学习几个月，就算通不过菁华大学的选拔考试，也能多学点东西，准备三年后的会试。”

“改弦更张在即，咱们不得不学。”

木长风也是如此觉得：“说句真心话，比起八股文，我还是更喜欢数学、地理这些学科，咱们学的东西至少有用不是。”

黎望也笑着攀着木长风肩膀：“巧上再加巧，我也是这般认为。”

两人互相看了眼，顿时默契地笑了起来。

两人到东城码头，还没到开船的时候，木长风带着黎望去吃本地地道的美食。

“黎兄，你是南云县人，坐海船去福建更近，怎么走到云南来了？”

“没坐过火车，想试试。另一个，我也想看大清其他省份是什么样子的。你也知道，我们安南省并入大清的日子不长，还没适应从小国寡民的转成大国子民的身份。”

黎望小声说：“偷偷告诉你，当初我们云南并入大清的时候也跟你们差不多，不过这些年已经适应过来了。”

黎望抬高声音：“如今嘛，来了都是兄弟，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去年皇上不是说了吗，面对全世界其他国家时，咱们大清所有子民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大清人。”

黎望心里一暖，虽然只是听木长风一人这般说，黎望心里却有一种，大清真没把他们安南省当外人的感觉。

“开船了哦。上船了哦。”

蒸汽船冒出了白烟，在码头四周溜达、吃东西的人赶紧收拾东西上船。

这艘船的终点站是福建泉州府，但路上还要经停十几个州府，黎望和木长风两人都不着急，到一个地方后就去码头附近找好吃的，一点没有进京赶考的紧张。

黎望和木长风边走边玩儿，到了泉州府下船，两人找到码头的路牌，路牌上标了菁华祠堂的位置，在东郊。

“先去菁华祠堂游玩还是先找个客栈休息？”

“先去客栈吧。”

“行。”

两人一点都不墨迹，找了个价钱合适的客栈先住下，分着吃了一大锅海鲜粥，随后就出门去东郊寻菁华祠堂。

福建泉州东郊的菁华祠堂是当地十分有名的地方，黎望和木长风到的时候，祠堂外面有许多人，大人牵着孩子，年轻扶着年老的，都是来菁华祠堂上香的。

菁华祠堂外面还有个摊子，主要卖木头做的菁华大学模型、海军战舰模型、火车模型等等。

“黎望你快看，摊子上挂着海军衙门的牌子呢。”

卖模型的小二哥笑道：“没错，咱们就是海军衙门的，卖模型得来的银子都拿去支持海军了。”

“黎望，咱们买一个。”

木长风不缺银子，黎望的父亲是南云县知县，也不缺银子，两人都过去选了个模型，木长风选了火车模型，黎望选了菁华大学的模型。

“你傻呀，买菁华大学的模型做什么，等你去天津，亲眼看菁华大学还不够？”

黎望给了银子：“我就喜欢这个。”

小二哥把菁华大学的模型包好，笑问道：“两位公子都是去菁华大学求学的？”

“想求学，也要看菁华大学收不收我。”

小二哥指着菁华祠堂：“你们快进去拜一拜吧，听说菁华祠堂灵验，去年就有个泉州府的年轻姑娘来菁华祠堂上香，去年就考中了。”

“果真？”

“嘿，这个事儿泉州好多人都知道。就是因为菁华祠堂灵验，今年才有这么多人来上香呀。”

木长风谢过小二哥，拉着黎望往祠堂跑：“咱们赶紧去烧香，再给咱未来的校长磕个头。”

两人不仅磕头上香，还花两文钱买了菁华祠堂后院的一碗井水喝。

井水真甜。

“爹，娘，喝了菁华娘娘的水，小宝就会变聪明吗？”一个小姑娘仰头问爹娘。

“会，咱们小宝长大后定然能考上菁华大学，跟菁华亲王一样聪慧。”

黎望和木长风两人出了祠堂。

黎望笑道：“跟菁华亲王一样聪慧，我连想都不敢想。”

菁华亲王，那可是一手缔造了如今大清的人呐。

“我还是敢想一下的。”

木长风昂首挺胸：“我不行，我以后儿女说不定行，还有我孙子孙女呢，我们木家早晚要出个了不得的人物。”

黎望忍住笑，鼓励了句：“你加油！”

黎望和木长风两人打算去泉州港口转一转，路上路过海军衙门，海军衙门门前排起了长队。

“兄弟，这是做什么？”

“你看到前头贴的招兵报？海军招兵，招满为止。”

“哦，是这样啊，谢过

兄台。”

黎望和木长风跑去前头看招兵报，上头写着海军拟招兵一万人，军饷钱粮一月二两银子，这待遇可真不错啊！

“黎望你快看，上面说，会外语的一个月可拿四两银子。”

身穿海军制服的一个年轻姑娘笑着道：“会外语的士兵可能会外派到欧洲去当差，去欧洲的话，除了粮饷外，每月还有补贴哦。”

黎望羞红了脸，连忙摆手：“我们不会外语。”

“不会也没关系，可以学嘛，你们都还年轻。”

木长风笑道：“这位姑娘说得正是，我们明日就要去天津港，我去考科举，我兄弟去备考菁华大学外语学院。”

“那你们要努力呀，你们如果通过考试了，咱们就是校友了。”那姑娘故意压低声音，声量却让周边的人都听得到：“偷偷告诉你，菁华大学的毕业生，待遇更加优厚哟。”

木长风被引诱了，真想给家里写封信送回去，什么旧式科举就不考了吧，他还是收拾收拾，跟黎望去参加菁华大学的入学考试吧。

这个在海军任职的年轻姑娘是菁华大学去年的毕业生，听她说，等到今年秋天，她就要调任到红海当差。

红海呀，木长风只在报纸上看过红海的地图，他长这么大，连海都没见过。

黎望笑道：“不就是大海嘛，明儿就能看到了。”

两人回客栈，木长风哀怨：“不一样，咱们大清的海疆，跟别国的海疆怎么能一样呢。我就是想去大清之外的土地走一走。”

“别想东想西了，等到进城后，你还是安心备考吧，毕竟去都去了。”

“也是，不管如何，总要上考场试试。”

木长风嘴上说要好好备考，两人坐海船去天津港，沿途他一直在甲板上待着，看人家钓鱼、撒网，他也跑去看热闹。

一路到了天津，木长风还意犹未尽：“黎兄，等咱们有空闲了，租艘船去海上钓鱼如何？”

如今朝鲜、倭国都是大清的领土，在内海钓鱼，也不用担忧有什么危险。

“告诉过你别瞎想了，先准备考试。”

菁华大学！

黎望在菁华大学门口站了许久，好似吸够了菁华大学的文气一般，她吐出一口气道：“我一定要考上菁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