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徐猛说他不要脸。
这次分班考试,领导重点都盯着排名榜前十的学生,靳珩无缘无故缺考,第二天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去,看的出来,她有点焦头烂额。
班主任:“靳珩,你昨天缺考是出了什么事吗,老师给你家长打电话,结果全部都是空号。”
靳珩没有多说什么,规规矩矩道了歉:“昨天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看病了,没来得及请假。”
但这件事显然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班主任换了个坐姿,心中犯愁,但对于靳珩的态度又发不出脾气:“我问过校方领导了,这次补考可能有点困难,题目都是几个老师合出的密卷,再想找一份同等难度的不太现实,你各科都缺成绩,只能按零分算,补考的话对别的同学也不公平。”
靳珩没说话。
班主任不禁叹了口气:“这次分班考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位置一旦确定下来后期就不会有大的变动了,等卷子改出来,你的排名估计垫底,我也找不出比零分还低的分数了。”
后面一句算是她自己说的冷笑话。
靳珩问:“直接定分班了吗?”
班主任点头:“定了,不过你也别灰心,如果后期你成绩还能和之前一样稳,说不定火箭班可以破例再加一个人进去。”
靳珩倒没那个想法,他就是随口一问,又被老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办公室。
班花唐果正站在门口等着,怀里抱着一摞作业,原本正好奇的往里看,见靳珩出来又飞快收回了视线。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眼睁睁看着少年颀长的身形从眼前经过,到底又咽了回去。
女孩十七八岁时欲言又止,难以出口的心事。
唐果抿唇,还是进了办公室。
靳珩没注意到她,又或者注意到了也不会做什么,穿过有些拥挤的走廊,下楼时正好看见颜娜和一堆女生站在楼梯口聊天。她们打扮过于成熟,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人,所以班上的霸凌基本不会轮到她们头上。
靳珩外貌太惹眼,颜娜一眼就看见了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踩着后跟带一些高度的系带凉鞋走了过去,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颜娜问道:“老师把你叫进办公室说什么了?”
靳珩:“没什么,就是昨天缺考的事。”
颜娜显然听徐猛说了什么:“你和炎哥也太缺心眼了,吃烤肉把考试都吃忘了,还不叫上我。”
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靳珩双手抱臂:“那你考的怎么样?”
颜娜想了想,然后翻了翻手中的一本书,里面夹着昨天考试的试卷,答题卡虽然交上去了,但卷子上的答案她也填了一份:“我也说不上来,题目看的似懂非懂……”
说白了就是看不懂题目。
靳珩把卷子拿过来,大致扫了眼,最后发现一半都是拔高题,又对比了颜娜填写的答案,笑了笑,把试卷还给她:“考的不错。”
颜娜一时没听明白他这话是褒还是贬:“什……什么意思?”
靳珩只说了一句话:“巧了,我们可能被分到同一个班。”
学校的洗手间修建在楼梯的两边尽头,他们身处楼梯口,旁边就是洗手间。颜娜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结果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阵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呜咽哭声,像是从女洗手间里面传出来的,旁边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但听得不太真切。
“关玲又被关进厕所了……上次还是老师发现把她放出来的……”
“真可怜……要不我们把她放出来……”
“别多管闲事……”
老师的办公室在上面几层,隔得有些远。
关玲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靳珩想了片刻,才想起好像是自己班上那个总被欺负,不怎么说话的瘦小女生,因为被霸凌过好几次,迫不得已转了班。
靳珩问颜娜:“她不是转了班吗?”
颜娜摊手,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转了班,又不是转学校,那些人一样可以欺负她。”
看的出来,颜娜不想多管闲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离开。
靳珩靠着走廊墙壁,耳畔是嘶哑渐弱的哭声,还有无助拍动门板的声音。依稀想起自己当初被蒋少龙那群人锁进厕所时,似乎也做过类似的举动,不过后来就没再白费力气了。因为他知道无论再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伸出援手,能靠的只有自己。
现在他脱离了从前的境地,但显然,还有许多人没走出来,被那扇门死锁着,犹如困兽。
系统总是抱着一种令人感到可笑的善意,它不该管闲事,但还是没忍住,在厕所周围飞了一圈。门口聚集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她们面露同情和怜悯,偏偏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援手。
系统落在靳珩肩上,顿了很久才问道:【你认识她吗?】
其实不算认识,虽然在同一个班,但从来没说过话,靳珩却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漫不经心的道:“认识。”
上辈子他们班有个女生高考前夕在家里割腕自杀了,好像就是关玲,她父母来学校又哭又闹,说学校害了人命,校方领导交涉了很久才把这件事压下来。
系统的意识是和宿主相连的,它能读懂靳珩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愈发左右摇摆起来:【那你……那你……】
它想问靳珩能不能帮帮那个女生,却又觉得靳珩一定不会管。
“不能。”
靳珩大概率也能读懂系统的想法,果然一口回绝了。他背靠着墙壁,身后瓷砖有些冰凉,眼中一片漠然,轻巧吐出了两个字:“不熟。”
他当初被欺负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现在别人受欺负,他又何必站出去。
系统没有经历过什么,严格来说,它们的心智仅仅相当于十几岁的人类孩童,茫然想了很久:【可能因为你没有站出来,所以别人当初也没有站出来……】
靳珩抱着不愿多管闲事的想法时,别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所以谁也没办法获救。
系统的语意很模糊,但靳珩却听懂了,他缓慢抬眼,唇边扬起一抹似讥似讽的弧度:“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讲大道理。”
系统被宿主嫌弃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哼哼唧唧抱着翅膀不说话。
不知不觉上课铃已经打响了,急促的声音闹得人心慌,围观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开了,只有颜娜和靳珩还站在原地。厕所里面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颜娜低头拨了拨指甲,又抬头看了眼厕所,眉头紧皱,似乎有些烦躁,但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对靳珩道:“走吧,上课了。”
靳珩没动,片刻后,终于站直身形,却没上楼,而是径直走进了洗手间,他面无表情闯进女厕所,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发现角落堆放拖把杂物的隔间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他估测了一下力道,后退几步,然后咣一脚踹开了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因为作用力打开了,里面蹲着一个哭红眼的瘦小女生,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水,头发也凝成了一片。
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来踹门,而且还是一个男生,吓得瞪大了眼睛,惊慌后缩,面色苍白。
靳珩却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人在处于弱势时,
总是渴望得到别人的救助,而别人身处弱势时,也同样渴望着他们的救助。无论对错,总要有人站出来,而不是陷入无尽的沉默,用冷眼旁观去杀人。
闻炎不知道六中发生的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想不了那么复杂的道理,只是放学和靳珩碰面时,语气古怪的问了他一句话:“听颜娜说,你进女厕所了?”
靳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