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斯圣山没有白天黑夜之说, 曙光亘古不灭地照耀在云海之上。
翌日普绪克换了身新行头。
浅金的长发被一条丝带挽住,上面点缀以零零星星的各色小花。
两缕细细的发丝垂在鬓间,左右狭长的眼尾处,各画了一只振翅的蝶。
用色大胆, 浪漫又绚丽。
其他仙女们看见了, 不免又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什么妆容啊, 没见过。”
“有些做作了。”
“裙角没有星光, 也没有佩戴一颗宝石。”
“头发自以为挽得好看,其实怪异又俗气,爱神殿下最讨厌往脸上乱画东西。”
……
“呃,你们不知道, 这就是爱神殿下画的吗?”
*
那些仙女看不见,她们心心念念的爱神殿下,此刻正被普绪克一声一声地痛骂着。
神殿的山峰背后,有一座堆满谷物的仓库。
此刻,普绪克正半跪在仓库的地上,忙着把麦子、谷子、野豌豆、蚕豆混在一起的种子分开, 并且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这一切工作都要在天黑之前做完, 否则就要接受处罚。
按照她和爱神的约定, 她得接受一些严苛的试炼,才能从他身边离开。
这分谷物的工作, 就是第一项任务。
普绪克秀眉微蹙,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犹记清晨时分, 丘比特把她带到这儿时, 浑不在意地倚在仓库门前, 脸上平静如水。
“别看我, 这都是妈妈给你的任务, 我只是个监工罢了。”
说罢,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那是个蛇皮做的长鞭,上面还刻着美神的徽章,想必就是她一旦完不成任务的“处罚”。
普绪克当时就提出异议。
“这太多了,一天就算不吃不喝也做不完。能不能多给我几天时间?”
那人哦了一声,似乎受了点触动,温和地抚了下她的脸颊。
普绪克还以为他心软了,却见他冰冷地摇摇头。
“不行哦。”
普绪克咬了咬殷红的唇。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
“……好吧。给我一个筛子,我尽量试试。”
没想到他依旧摇头,“也不行。”
普绪克猝然一急,连工具也不给她,难道这么多的谷物,就要她赤手空拳地挑出来?
她恹恹抱怨,“连筛子都不给,就算我能挑完,手也会废掉的啊。”
“试炼要是简单了,还能叫试炼么。”
丘比特唇间泛着散淡的笑,缓缓地跟她讲,“亲爱的,你既然答应了要接受试炼,是不是就要遵守规矩?”
普绪克骤然泄气。
她知道,他每次这般细致入微地跟她讲道理,都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这人平时对她和蔼依顺,怎么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普绪克沉吟片刻,艰难地说,“那我是你带过来的啊。不如,你稍微通融一些吧,不然我要是完不成任务,你也不好交代……”
丘比特神色无澜,“很好交代。任务是你的,与我无关,我只管处罚便好。”
说着沉沉勾起她的下颌,毫不掩饰地呈露对她的兴致,“而且你完不成就对了。让你把所有任务都完成了……我亲爱的,你不就跑了吗?”
普绪克总算看清他的恶劣了。
她微微仰头,轻颤着睫毛,“丘比特,你成心。”
他清浅一笑,抬起她的手腕吻了下,有恃无恐,“是。对你,我就是成心的。”
……
于是普绪克便独自一人被关在这仓库里了。
黑暗的环境无形中为分类工作增加了难度。仓库是封闭空间,大门一关,没有阳光进来,她只能凭着缝隙处的微光,以及不同谷物的手感摸黑分类。
此刻已经中午了,时间过去了一大半。
饶是普绪克紧赶慢赶地挑谷物,连眼睛都挑花了,也只完成了一小撮。
然而……仓库大得足以容纳几百只羊,那些谷物密密麻麻地混在一起,一堆堆的跟小山似的。
普绪克发愁地叹气。
她就算有十只手,也不可能在天黑之前分完。
她虽知道他给予的那些任务肯定特别难,但也没想到第一关就难成这样。
报复,绝对是报复。
普绪克想来想去,觉得丘比特一定是记恨她前些日子背他而去,所以才蓄意做了这么多的障碍,故意为难她来着。
可是她那时也不知他是爱神啊……否则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跑到爱神的神殿去闹事。
这一上午她摸了不下上万颗谷物,指尖的神经已经有点迟钝了。
肚子也饿了,忙了一上午,早就前心贴后背了。
更懊恼的是,一群不知哪冒出来的白蚁吃她的谷物,又多又小,赶也赶不过来。
等她终于跟白蚁较完劲儿,好不容易分好的那小撮谷物也被弄乱了。
普绪克简直要抓狂。
就在此时,仓库大门沉沉地开了个缝儿。
雪白的光从门缝儿漏进来,正好照在普绪克身上。
她下意识用手臂一挡,却见是那人来了。
丘比特目光下移,瞥见了地上四散纷飞的谷物,不免眉梢忧郁地沉了沉。
“亲爱的,不得不说,你这破坏力实在惊人。”
普绪克憋着喉咙不肯说话。
……还不是拜他所赐?
“太黑了。”她酸涩地揉揉眼睛,“我眼睛疼。”
丘比特爱怜地拂了拂她的炸毛,把一块黑面包丢给她。
“这是美神给你准备的午饭。”
那面包怎么能叫面包,落在地上,发出“当啷”地一声。
不用想也知道,它比石头还硬。
普绪克望着那黑黢黢的东西,有点怀疑人生。
“这真的是人能吃的吗?”
丘比特似笑非笑,“看起来是不太有食欲,但饿极了也能凑乎吃。”
普绪克脸色一黑。
她可算明白了,什么温柔郎君,她就是被骗上奥林匹斯的傻姑娘。
普绪克嗔怒地望着他,那人却丝毫不理会她的不满,只鼓励性地扯了扯她的耳垂。
“加油啊,还有这么多谷子呢。”
说罢转身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