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机放回口袋,我再次回头张望,确定身后无人,拽了拽提包,继续往前走。我现在身体十分健康,精神却还是会时不时地绷紧,生怕疏忽一点,就掉进无底的深渊。活在来世,总是被不真实感包裹。我甚至做好了一张开眼就望见头顶点滴瓶的准备。老天在捉弄我,把我从一个地方拎起来,然后随心所欲地松手,任我降落。不管活在哪里,都像荒野求生。
不过,如今的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我把一切都抛在脑后,打车赶去了医院。晚上医院要冷清些,光洁的地板和墙壁使我越走越心头严肃,直到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师母躺在最里边,李译和珊珊守在旁边,低声地有说有笑时,我的心头才像师母身上的棉被一样,松弛了一些。不管到哪里,人有被褥可以取暖,有亲人在身旁陪伴,总是会好过一点。
走近了一看,发现李译和珊珊在玩石头剪刀布。
一个简单的游戏,被他们两个发明出各种手势,设置不同故事情节,最终结果以珊珊的外星青蛙一口吞下李译的机械鸽子,李译佯装不屑,站起来抓起柜子上的保温杯就走,与我擦肩时,还在我耳边讲:“我这是让着她。”
珊珊趴在床边,得意洋洋地回头:“多谢你啊,五局三胜,你让我赢四局。”
师母在看书,翻书时,嘴角也微微咧开了笑意。
我拉过凳子,也坐在旁边,帮她掖了掖被子。
我一直很羡慕师母认识很多植物和树木,在我眼里,这是童话书里的人物才拥有的本事。师母说,人总要从生活中寻找到能使自己平静的事物。人类太过渺小,一边强烈地感受着自身,一边又会因为世界博大、生活无序而在漂浮中迷茫。但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河流、无边无际的海、动物或植物,除却人类社会的一切,它们都不会背叛你,因为它们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我当初听得似懂非懂,如今回忆起来,不小心就又想到张明生。
遇见我以前,他拿着望远镜是为了观鸟。
飞鸟有什么好看的?我从未了解过。
我忽然回神,对师母讲:“明天我有一些事,可能会晚点过来。”
师母笑着说:“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时间太紧也就不用赶来了,我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我被这种话堵住了嘴,噎住了喉咙。
珊珊托着腮,看看我,又看看她的母亲,讲:“妈咪啊,阿潮哥开不起这种玩笑的。”
我将发抖的指尖握进掌心,虚弱地笑了出来,讲道:“是呀,师母,我的心脏好脆弱的,您不要吓唬我了。
“好,”师母翻过一页书,笑道,“那我说,我会长命百岁,这种小事,阿潮不要放在心上。”
我心里这才熨帖了一些,陪着她笑。
珊珊问我要忙些什么,最近有什么案子吗。我搪塞两句,支支吾吾讲不清楚。
好在珊珊对我们的工作并不感兴趣,打了个呵欠便站起身来,说要去看看李译有没有独自享用杯面。
一时间,师母的床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坐着。
时间太晚,我起身,刚要嘱咐师母早点休息时,就看见她抬起头来,双眼透过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我。
良久,她说:“阿潮,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忽然之间,我的眼底一片潮湿,整个人都有些发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讲这句话。可是在我听到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这似乎是我一直在等的一句话。
我俯下身去,拥抱了她。
临睡时,我和张明生发了好几条短信。他约我在明天上午八点四十分见面。他给的时间说整不整,说零也不零,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故意不去追问,免得听他胡搅蛮缠。
睡觉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杨阿姨穿着淡紫色的裙子,一把拉住了被野狗追着撕咬的我。她将我拉进狭窄的小巷,里面堆积着许多报废掉的自行车。我趴在她怀里,看见她裙子上的扣子,很漂亮,用的是很特别的缝法,用不同颜色的线,传过几个扣孔,就能在扣面上结出各色的绿叶小果子。
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抱着我的,只是一团丝线。
我惊醒过来。
喘了几口气,抓来闹钟一看,还有十分钟,闹铃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