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祁修拜入太虚剑宗以来,第一次谨慎地展露实力。
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世人的天性便是捧高踩低,只有站在高处才有开口说不的资格、甘愿与否的权利,而底层不值一提的蝼蚁必须依靠上位者的垂怜,在夹缝中挣扎残喘,艰难求生。
林清昀是宗门首徒,得了元珩仙君的青眼,所以连跟在他屁股后面阿谀奉承的外门弟子,都能倚仗着他的庇佑恶意伤人,不必担忧受到半点惩罚。包括他迫切想要占为私有的师尊,也因他是扶月峰的首座,名动天下的尊主,可以肆无忌惮地跋扈,明目张胆的犯错,纵使真的错了也永远像是对的,没有谁会横加干涉,阻拦他狂妄出格的作为。
人生前十几年,沈祁修触碰最多的情感就是冷漠,近乎从未感受过被平等相待的滋味。此刻台下正朝他欢呼喝彩的同门同辈里,有打着爱慕的旗号撕他伤疤的,曾经欺他辱他、看不上他的亦不在少数。
他不得已缩进阴暗的角落,绞尽脑汁躲避着随时降临的践踏,从渴望得到一丝尊重渐渐演变成渴望得到控制一切的地位,这种执念日积月累地攀升,腐蚀了他的神魂骨血,支撑他学会了欲达所求本该不择手段。
诚然,他在修行一途走了肩负罪孽的邪路,抄了举世难容的近道,但除去那些金丹内劫掠来的修为,他昼夜勤勉刻苦,紧绷着一根弦不敢懈怠,付出的艰辛远远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知良善为何物,如履薄冰交换来的东西足够保证他稳步登顶。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一笔笔追讨烙印在过往里的债,不能更不屑于回头。
沈祁修自兵器架上取过炽霄剑,立即转身离开战台,目不斜视地走到许骄面前,恭敬唤道:“师尊。”
“脸色怎么差成这样,累不累?”许骄抬起手腕收了朝露幻化的软塌,顺手帮他理了理一尘不染的衣襟,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家徒弟,“刚刚表现得不错,不愧是我的弟子。”
“阿祁,你损耗灵力之时牵动了伤势吗?”
林清昀眼尾的余光轻飘飘瞥过秦越那边,皱着眉低声道:“往后几轮的比试一场接着一场,你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千万不能大意,需尽快去找萧师叔探一探脉。”
沈祁修朝他侧脸,抑制着灼烧的妒火微微抿唇:“不过稍微有些脱力而已,休息片刻便可恢复,不妨事。”
他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林清昀,明知故问道:“林师兄,你诸事繁忙,怎会有闲情逸致来这里观战?是特地跟我师尊一起来的吗?”
“你两次都碰上周煊廷,清昀担心凌霄宫借机寻衅,给你添了麻烦,这才请为师一起过来看看你。”
许骄察觉到沈祁修杀机四溢,笑吟吟地截断了林清昀的话,试图给戒备的小兔崽子顺顺毛:“阿祁,清昀他惦念着你,生怕你吃了亏去。”
他这话的意思是想打消沈祁修对林清昀的敌意,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然而沈祁修听他这么一解释,眼底淬满阴郁冷霜,咬牙堪堪按捺住暴怒的情绪,对林清昀愈发深恶痛绝。
师尊记挂他是理所应当的事,用不着暗暗猜忌他的林清昀从中间横插一脚,假惺惺地做这个牵线搭桥的好人。
难道林清昀不去请……师尊今天就不来这里看他了么?
不过几个时辰之后,此人将会彻底消失,再不能这般黏黏糊糊贴在师尊身边碍他的眼。沈祁修一边劝服自己,一边露出感激的表情,拱手道:“多谢师兄替我费心了。”
一语未落,他耳畔忽然响起一道软糯的嗓音,一名身穿鸦羽色宗门校服的少年拨开人群,正挥舞着衣袖高声叫他:“阿祁!”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雪肤黑发,个子不高,腰间系着华丽的宝石绦带,生了双天真烂漫小鹿般的杏眼,是很单纯讨喜的乖巧长相。
许骄循声望去,头一回见到和沈祁修密切交好的人出现,下意识问道:“那是你的朋友?”
沈祁修冲那少年笑了笑,不假思索道:“师尊,他是归元派的少主赵锦,先前与弟子有旧。弟子去跟他问候一声。”
许骄睨着他走向赵锦的背影,咂摸着他说的名字,脑海中本能地一嗡,顿时浮起了系统总结沈祁修后宫的八个大字:“男女通吃,荤素不忌”。
这段剧情和现实吻合,沈祁修在鬼域奋不顾身救了赵锦的命,卖了归元派一个大人情,被赵宗主奉为上宾,留在归元山庄的碧云锦苑养伤。
他和赵锦同住一片屋檐下生活了月余,按原文描写,“两人日益亲密,感情渐增,和睦得不分彼此,朝夕难舍难分。”
清楚沈祁修的后宫会轮流出场是一回事,亲眼瞧见时不大痛快是另一回事。许骄封存的偏激隐约冒了个茬,又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他冷静地眯起眼睛,指尖却不自觉地碾磨着朝露冰凉的蛇尾。
穆璃与沈祁修如今发展到哪一步他暂且没弄明白,而拿了傻白甜人设的赵锦,看样子和他这徒弟窗户纸都快捅破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