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一直想着让他也入缉查院。
那人,是宫中指派好的,待他入职,就调到他身边。
因着二人有少时的情谊。
岑聿呕出一滩血,视野渐渐昏沉。
记忆最深处,只有严大人的泪眼和微微抖动的唇。
严大人已老,头发在颠跑过程中,乱如颓雪,浑身轻颤,凄然不已。
……
邓仪坐在床边。
逐渐说出了凉州那夜,隐秘在封锁卷宗里的要闻。
“严大人也寻到西觉寺,可后面,那群黑骑,却再寻了过来。”
“他为了护住岑聿,被人一刀自颈侧刺入心脏,永远留在了西觉寺。”
……
岑聿再醒来。
天色黝黑,风雪已停。
庙里却并无血腥气。
刀自颈侧刺入心脏,血液不会外涌,而会沿着划开的甬道,积聚在脏腑。
岑聿眼缓缓睁开,周围恢复先前的空寂。
严大人倒在他身侧,眼睛圆睁,嘴唇青紫。
岑聿指节轻颤,抬手拂上他的眼,替他阖上。
都说死不瞑目的人不能入地府轮回。
那件破损却依旧带着残存温度的黑袍大氅,也被脱下,盖在身子僵直的严大人身上。
情绪艰难地传到胸口,岑聿挣扎着起身,拉开门。
檐上积雪被动静惊扰,扑簌而下。
一时,入眼之处,依旧是先前的漫天风雪。
是严大人骑来的。
马栓在门外,上面本挂着些布匹包袱,现在只剩空荡的皮壳。
岑聿走过,在里面摸索一番,发现些火折子和狼烟。
他站在空旷的山中,又站在狭小的院中。
天黑得彻底。
岑聿已然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摸着火折子,自嘲一笑。
天绝人路,实在是无人路。
他麻木地回到寮房。
里间尚有僧人褪去时留下的灯烛,堆在角落,残破不堪。
岑聿一个个点过去,终于找到一个能点燃的。
一盏孤灯亮在西觉寺。
岑聿坐在严大人的身体旁,静静与这间禅房对视。
婆娑响动依然不停。
是僧人贴在墙上的纸,大半已经脱落,只残存几张,遍布灰尘。
白纸黑字,上方写着硕大的“死”字——
他曾听人提过。
若有修行人修行到一定界限,寻求突破,会来闭生死关。
进入此地,妻子儿女、父母高堂、邻友故交,尽数消散。
意欲书中所言: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坐在西觉寺的孤灯旁,直到天亮。
岑聿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脸色青白透明,靠着积攒一夜的力气,翻身上马。
军马识途,他们骑来的马皆来自凉州守军,到下一个驿站时再换。
人骑坐在上,马蹄便抬,岑聿用最后一丝力气,拽了下缰绳,马希律律地鸣叫,向前而行。
本凝固的伤口被动作扯开,血液丝丝缕缕地渗出。
马蹄践踏处,满是血花。
岑聿坐在马上,看见凉州的城池在日光下一点点凸显,眼帘微合,唇色灰白,呼吸弱到近乎随风消散。
他知道,每次穿过这道门。
他都会再回到十月二十七那日。
他们一同返京,大雪封山,严大人揶揄着为他披上披风……直至他从梦境中醒来。
这次,也当如此。
岑聿闭目,静静等待,雪风刮过耳侧,已然不痛了,麻木到心脏近乎停摆,他听见心脏的跳动声响一点点弱下,耳侧是沿途人的惊慌叫喊。
可一片嘈杂声响中,却有一道不同的声音,带来一抹似是而非的希望,用各种声线在喊他。
明朗的。
虔诚的。
温柔的。
……是谁?
岑聿觅声回头,身体带着奇怪的颤栗。
他感觉声音好熟悉,熟悉到让他心颤。
马蹄跃起,在即将横穿城门、再回雪山之际,悬停在半空。
苍白僵立的身影,在半空转身。
岑聿向前看去。
瞧见一抹窈窕影子,朝他挥手。
终于有人跨过无数光年,在此刻将他唤回。
疼痛从感官从褪去,喧嚣归于寂静。
有什么拂在唇间胸侧。
穿透无形屏障,在一笔庸嚣里,震穿虚空——
光影在耳边极速消退。
声音也随之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烟火下的旖旎亲吻。
是他们在无数夜晚,无数场景下的亲热。
……
床上人很轻地一蹙眉,衣袖中的指尖轻颤。
一切触觉听觉都在消散。
场景扭曲拉伸。
喘息骤凝。
某一刻,残缺的心跳,被什么牵扯着,归回原位。
刨开心口似的疼痛慢慢消退。
可它依然存在。
是绝望前的黎明么。
让他有暂缓的间隙。
他想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
乔昭懿一直在注视岑聿,瞧见他有动静,登时看来,馥郁香气将身侧的人一点点裹挟。
岑聿缓缓睁眼,对上一双明亮而漂亮的杏眼——
岑聿心间忽颤。
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晕开。
抚平掉他经历的所有沸腾不熄的罪孽。
全身的血液向前奔涌——
他揽住乔昭懿的发,抬身而上。
二人间距不足盈尺。
空间逼仄,空气凝缓。
只有他的气息拂在唇间,温热又冷袭。
乔昭懿惊喜不停,几乎要喊出那两个字:“夫君——”
她的气息依旧安稳,带着每一日生活里的展现出的热气腾腾的鲜活气。
岑聿知道她要说什么。
梦中模糊抽象的东西在脑中一点点清晰。
岑聿睁眼,视线自乔昭懿的眼一点点下移,触及某处,虔诚亲上,堵住她所有将说的话。
光影落在他的脸上,整个人清艳至极。
带着病体未愈的风流。
又欲又美。
原本想推开乔昭懿问他身体怎么样的乔昭懿:“…………”
不舍得诶。
真好看。
以最直观的距离,观看二人所有动作的邓仪:“…………”
来都来了。
他也要来。
二人即将尽兴亲密接触的前一刻,邓仪的脸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