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几乎是要被气笑了,她也确实轻扯了嘴角笑开,只是那笑里满是讥讽和自嘲:“先生便是如此看待瑜的么?”
“敢问先生,瑜给萧厉的赏罚里,哪一项称得上袒
护,哪一项又有失了公允?”她目光像是一把尖刀,冷锐又锋利:“他是如何凭军功一步步升上来的,坪州诸将皆有目共睹。他若犯事,我责问他,只会比对旁的将领更甚。”
“先生若是因瑜否认萧厉乃细作一事,认为瑜对他有袒护之心,当是瑜该对先生失望。当初处决严确,瑜也是在证据确凿之后,才动的手。今指明萧厉是细作的证据尚不充分,瑜也同先生说过,这不无可能是裴颂的圈套。先生未证是非便痛下杀手,日后查明是误杀,先生要瑜如何自处?”
李垚两手交叠用力握着拐首,冷硬道:“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不误公主大业,便是误杀,老臣也认了。他日真相大白之时,老臣愿自戕下去赔罪。”
温瑜眼中的愤怒几乎已要凝为实质:“此若为裴颂奸计,此番他说萧厉是细作,下次再说陈大人、贺大人、范将军是细作?先生也要一个个将他们都除去?”
李垚脸色微变,并未言语。
温瑜继续质问:“先生曾辅佐过明成祖,应知大梁的国祸之根,就是明成祖晚年昏聩,滥杀忠臣良将时埋下的。父皇被选为储君时,就已在着手为几位冤死的大臣翻案,瑜看过那卷宗,家中几代清明的臣子,被误杀扣上贪墨受贿的污名,抄家流放尚且不够,还要被载入史册叫后世人唾骂。瑜敢问先生,这样的王朝,还有何人敢忠?”
“父兄毕生所愿,便是要祛除大梁王朝的诸多沉疴,此亦是瑜心所愿。今仇敌未除,大业未兴,先生就要瑜效仿当年明成祖的祸国之举?”
李垚同温瑜对视着,却是头一回觉着,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年轻姑娘了。
——她不再是他的学生,甚至不再只是那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大梁公主。
是了,他一意孤行地认为,她执意要保萧厉,屡屡拿证据不足说事,只是借口。到此时方知,她是当真深恶痛绝当年明成帝的错杀忠良之举,也在极力规避做出和明成帝一样的错事。
如果此番在密信中提及的细作不是萧厉,而是旁人,和温瑜没有那层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大抵是不会如此武断决断的。
他想,或许是他错了,大梁的皇女,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清醒。
她不需要他以大义为由的施压,也不需要他替她做下什么决定。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萧厉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细作,那这个隐患也已被扼杀掉。
今后温瑜即便怒而不再要他辅佐,以她如今的心性,已能应对一切。
他所谋,便也算达成了。
李垚保持着拄拐的姿势不变,花白的须发在风里浮动着,整个人像是苍老了许多,定定看了温瑜许久,终只道:“老臣德行有失,不配再行监国之权,还请公主收回权柄。待查明萧厉并非细作,老臣便自戕下去见他。”
来之前,温瑜的确是满腔愤怒,但在李垚说出这话后,她只觉那些愤怒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和让整个喉间发哑的苦。
萧厉之死,究其根本,还是在她肩负
的仇恨和使命。
她沉沉闭上眼:“对不住他的,是我。”
-
一滴水滴落在萧厉眉心,他眼皮艰难地动了动,眼前只有一片浮光般的残影,四周隐隐有说话声。
“老人家,你这药到底有没有用?不是说最迟二日就能醒来的么?这都过去多少日了?”
“那是按原本的方子医,这兵荒马乱的,好多药材都买不到,只能找药性相近的药材替……”
“那还能拔毒吗?”年轻些的嗓音明显急了。
“瞧着是能的,没见那伤口附近都没泛紫了?”年老的嗓音听起来中气不足,但颇有些耳熟。
“呜……阿牛不要大哥哥死……”
似乎还有人在哭,声音实在是太过嘈杂了些,萧厉意识混沌,听不清周围的人究竟在说什么,他竭力想睁开眼,奈何精力有限,很快便又陷入了昏沉中。
后来意识朦胧间,倒是知道自己被人用筷子撬开齿关,强行灌下过几碗汤药。
更朦胧一些的记忆里,却像是有谁也竭力给他灌过汤药——他在半梦半醒间酣饮了一场甘霖,迷蒙的视线里,却出现了火光和温瑜的脸,还有她唇上星点的血迹。
萧厉大汗淋漓醒来时,整个人都还有些发懵,他不知在这生死之间朦胧出现的记忆,究竟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他梦中的臆想。
门口传来的“啪”一声锐响,他才猛地打住思绪,抬眼望去,便见阿牛门板似的堵在门口,把外边的光线当了个严严实实,脚下散落着打碎的陶碗,看见他醒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随即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急的,一边哭鼻子,一边往外跑唤起陶大夫。
萧厉开口想唤他,却觉嗓子涩哑得厉害,根本发不出声,且大抵是余毒未清的缘故,稍一挪动身体仍是觉着头晕,后肩的伤口也泛疼。
这会儿功夫,萧厉所有记忆算是回笼了,青云卫的追杀和那支毒箭带来的冷意,叫他觉着自己在此情形下还做那样一场绮梦委实是可笑。
不怪别人视他比一条街头野狗还不如,的确是他犯贱。
萧厉青筋凸起的手用力攥紧了铺在身下的稻草,想起昭白说萧蕙娘还在裴颂手上,眼神一恨,顾不得一身的毒和伤,两臂撑着床沿便要强行起身。
闻声赶来的张淮连忙喝止:“别动!别动!你身上的毒没拔干净,短时间内可还下不得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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