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牛肉饼、茄子煲、驴肉火烧和卤猪脚。”闻灯不客气地点菜。
步绛玄应下,但抬脚出门时,又说:“卤猪脚过于油腻。”
闻灯:“……”
闻灯将眼一瞪:“我就是要吃!”
步绛玄蹙眉,几经犹豫,还是答应了。
从邙山回神京,此行甚远,饶是在云上飞行,亦花了七日才到达。
神京城比离开时更冷,雪纷纷扬扬,堆在枝头,开成冷冽沁寒的花。不过路上行人不算少,再过段时间便是除夕,家家户户都上街置办起年货来。
闻灯看着这些熟悉的长街短巷,却生出一种恍惚之感,仿佛是一场阔别,经年未归。
步绛玄给他披上了一件斗篷,系好系带,拉上帽子,略微压低帽檐,然后一抓手腕,足尖在地上一点,跃上虚空,行往白玉京。
比起新年临近、家家户户热闹张罗的京城,白玉京里绝大多数人都去了雪渊,甚是冷清。往日随处可闻的书声剑声眼下都无,四方唯有雪在飘飞。
大明楼立于雪中,一如往昔沉静。前院外头的密林堆满雪,雪面上偶尔能看见动物脚印。步绛玄一手拉着闻灯,一手拎装猫的竹篓,从林上掠过,来到院中。
院子里倒是没有积太厚的雪,屋檐之下、长廊之上,置了一个桌炉,一位身披鹤氅的道者,和一个仅着单衣的俊秀男子分别坐在桌炉两旁,一人手握一根钓竿,钓院子另一头的小池里的鱼。
闻灯见他们如此,第一反应是瞥了眼那小池,不出预料,池面上结了层薄冰。
这两人把冰凿开了在钓鱼。
你俩可真有情调啊。闻灯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吐槽,向两位长辈执礼:“师父,师伯。”
北间余抬头,冲着两
人笑道:“在鬼渊里历了一次险,感觉如何?”
“命都差点没了。”闻灯叹息说道。他把步绛玄手里的竹篓提过来,三步两步走到廊上,坐到桌炉空出的一侧。
“但你挺过来了,很不错。”北间余拍了拍他肩膀,视线扫到竹篓,惊喜道:“还带了礼物回来?”
“在雪渊上捡到的猫,想养在这里。”闻灯将竹篓推给北间余,讨好笑了笑。
北间余眸光一转:“如此说来,它还进过鬼渊?”
“不错。”
“大机缘,可。”
北间余笑得甚是满意,而东和朝闻灯招了招手,示意他将手腕伸出。
闻灯照做。
步绛玄在闻灯对面坐下,神情凝重严肃,等待东和开口。
东和为闻灯切脉仅花了十数息时间,便收回手,道:“闻师侄,你至少要花半年时间来调养。”
“静养?”闻灯眼珠子一动。
“喝药调养。”东和笑眯眯说道,一眼看穿闻灯的想法,“刀术与乐音的修行如常,但不可施展大幅消耗灵力的招式。每过半月,我替你诊一次脉,为你配药。”
“意思是我至少要喝半年药?”闻灯的手不禁颤抖。
“没错。”东和一捋胡须,笑道,“但如果能寻到灵气极其充裕之地,在那处调养,恢复速度可快些。”
闻灯立刻动起了心思。步绛玄掀起眼眸,在这人开口前反驳:“灵气充裕之地,要么极险,要么难进入,还是在白玉京调养为好。”
“你这话说得不错。”东和点头,对他道,“该你了。”
步绛玄伸出手腕。
东和将两指搭上步绛玄脉搏,起初还捋了捋胡须,到后来,眉越皱越深。
北间余放开鱼竿,将猫从竹篓中弄出来,单手抱着,对闻灯道:“徒弟,随我来。”
闻灯依言照做,同他一道穿过花厅,走向前院深处。
“灵力何以消耗了如此之多?”北间余边走边问。
闻灯便将鬼渊上的经历说了一遍,当然,玄绝化骨功突然失效又突然生效的事,隐瞒了下来。
听完之后,北间余跟方才的东和一般,深深蹙眉:“凭空消失了?”
“是。”闻灯答道。
“但你师兄并未如此。”
“没错。”
“怪哉怪哉。”北间余摇晃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闻灯略加思索,道:“若是下回再发生这种事情,便探究一二,若是没有再发生,便是鬼渊那地方有鬼。”
北间余依旧摇头。不过此时探寻不出缘由,便也不在此时纠结,他搓了搓猫脑袋,说起其他:“这一回,小步犯病数日,你都陪在他身边。”
“嗯。”闻灯敛低眸光,声音很低,“都是为了救我,他才没有再压制境界……”
他的话中脸上,包括手里的动作,满是情绪,北间余如何听不出,打断他的自责:“这是他的选择,你不必内疚。”
闻灯并不认同:“事情因我而起,他的病因我加重,我怎能不内疚?”
北间余停下脚步,单手抱猫,定定看了闻灯几许,道:“那你便陪着他,和他一起找寻治愈方法。”
“我会的。”
“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北间余的神情忽而严肃,“小步的病,我多少有些了解。他犯病的时候,是不认
得人的,无论是谁靠近,都会拔剑相向。”
闻灯惊住了:“可他……认识我……”
不仅认得,还会关心照顾他。
北间余见他神情,轻轻一笑,拍了拍他脑袋,带着猫离去。
闻灯目送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竟然把猫抱走了。但闻灯也没心情上前追回,他在原处找了个地方坐下,说不出心中情绪如何,坐着望了会儿天,弹掉几片雪花,又起身,回到前院游廊上。
步绛玄和东和已不在此处,但桌炉和鱼竿仍在,他捞起鱼竿,向前一甩,甩进水池中。
他没打算能钓上来什么,只是模仿钓鱼的动作,让鱼钩沉进水里,过会儿又提起来,没想到“收杆”时,步绛玄从外走进来。
闻灯挑了一下眉毛,本想开个玩笑逗一逗乐,换换心情,却见他绷着脸,异常严肃认真。闻灯蹭的一下站起来,变得紧张:“你表情为何这般凝重?东和师伯说了什么?”
“无妨。”步绛玄摇头道。
“我觉得很有妨。”闻灯皱起眉,“他有治你病的方法了吗?不行的话,我回一趟金陵,用家里的名义,将所有名医都请来,给你来个联合会诊。”
他三步两步走到庭院中,走到步绛玄面前。雪簌簌落下,落到他衣上发间,又被步绛玄一一拂去。
“不必担心。”步绛玄说道。
闻灯怎能不担心,却见这人揉了一把他脑袋,取出一个小盒。
四四方方的木盒,檀香木,漆亮黑沉,甚是精美。
“我有东西给你。”步绛玄把它递给闻灯。
闻灯一脸疑惑,目光在步绛玄和它之间来回。
“给我的药?”闻灯猜测。
步绛玄将木盒打开,里面有一层玄色的锦帛,上面躺着一枚玉戒。这一看便不是普通的玉,玉色深红,莹润有光。步绛玄将玉戒拿出来,托起闻灯的手,一番比较,将戒指推进他中指上。
“娘亲留给我的,很适合你。”步绛玄抬头,对上闻灯的眼睛,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