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日渐清冷
——娘亲留下的。
这不就是经典设定, 家传的媳妇玉戒吗?
闻灯只觉得手指发烫,赶紧把戒指往外摘。“不不不我不能要!”他说着这话,却是不曾料到,这玉戒就跟长在手指上了似的, 无论如何都扒不下来。一低头, 赫见深红的玉戒上光华一转, 淌到指间, 幽然旋绕, 消失不见。
闻灯手指狠狠抖了一下。他修行已有一段时日, 常识类的书籍看了不少,自然懂这是什么状况——这玉戒有灵性,认主了。
“看来它很喜欢你。”步绛玄亦注意到这点, 轻声说道。
闻灯在内心嚎过一连串“啊啊啊啊”, 神情复杂地看着步绛玄:“但你问过我喜欢它了吗?”
步绛玄的目光在闻灯指间停留片刻,缓慢上升, 对上他的眼睛, 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是,它样式是很精美, 但……”闻灯垂低脑袋,一副想叹息但生生忍住的模样。
“所以你喜欢, 不是吗?”步绛玄没有让闻灯将转折之后的话说出口,眼眸漆黑深沉, 神情专注无比, “既然你喜欢,而留在我这, 不过是关于盒中、束之高阁, 自然应当送你。”
雪在风里轻旋, 追着闻灯衣角起落。天光在逐渐消散,而庭院里未曾上灯,暮色昏昏,他侧脸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唇抿了一下,表情同样变得认真严肃:“你清楚送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吧?”
步绛玄答得肯定:“我清楚。”
“你为的还是那件事,我早就说过,不用负责的。”闻灯摇着头。
搭上云舟的第二日,清醒过来的步绛玄被闻灯拒绝后,步绛玄便没再提过成亲提亲这类的字眼。闻灯本以为就这般过去了,原来是在这里准备了惊喜大礼包。
闻灯内心充满了不自然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连步绛玄的身体、步绛玄犯病时不认旁人却认他的缘由,都不想关心了,只想赶紧逃走。
“可我想负责。”步绛玄道,话语说是执着,却又格外自然,似乎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闻灯总觉得这人这话哪里不对,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你可以不用这样有责任感。”
“不行。”步绛玄反驳得不假思索。
闻灯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看了看步绛玄,又看了眼手上的玉戒,沉着眉头沉思。有灵性、会认主的器物,不大可能跟个锁似的套在主人身上,定然有解开取走的办法。
“我会想办法取下来的。”闻灯郑重地对步绛玄道,说完转身,跑到屋檐底下。
步绛玄紧随其后,闻灯察觉到了,猛地一下刹住脚步,转身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你不许跟过来!”
“天色不早,晚间会有大雪,我送你回去。”步绛玄从满院风雪中来到廊上,一身绛衣翩然,眉宇间没有太多的情绪,但看向闻灯的目光很深。
这人以前可不会有这般好心,闻灯那股还未消失的别扭情绪翻涌得更厉害了些,扭开脸不和这人对视,小声道:“我不回去。”
“何故?”
“我没告诉他们我提前回来了。”闻灯回答,为了不让大哥二哥担心,他未曾往金陵传讯
,告诉他们他在雪渊战中遇险的事情。
步绛玄轻垂眼眸,视线从闻灯垂在身侧、戴着玉戒的手指上扫过,又看回他的脸,问:“意思是这段时日,都在大明楼?”
“没错。”
“好。”步绛玄应了声。
闻灯没懂他这个“好”字到底好在何处,却也不想探究,疯狂摆手:“走了!”
他走得极快,几乎拿出了在雪渊上追妖兽的架势,步绛玄循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随后驻足站定,注视他远去。
闻灯一溜烟跑回常待的静室,反手关门、从内锁住,再将左右两个灯架上的蜡烛都点上,照亮整个屋室。靠墙有一个巨大书架,他根据书名一番搜寻,取下其中三四本,迅速翻看。
要找的自然是解决认主问题、把玉戒从手指上取下来的办法,但翻了又翻,试了又试,尝试了又尝试,这戒指仍然长在手指上。
灯火澄黄,光芒淌在深红的玉戒上,跟浸了水一般透亮,而佩戴它的手指白皙瘦长,定睛一看,竟格外搭配。
“其实还真是蛮好看的……”闻灯低声嘀咕,说着猛地甩了一下脑袋,让思绪从这上面抽离,目光回到书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闻灯用神识一探,发现是步绛玄。这人不仅来了,手上还有个托盘。闻灯犹豫着是否直接回绝,听得外面的人道:“药好了。”
——东和给他开了药。闻灯想起这一茬,心说一句避不过,挪到门口,抽走门栓,打开门。
“谢谢。”闻灯从步绛玄手里接过托盘,一瞥药碗,惊觉此汤甚浓,颜色几乎全黑。不用想也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苦,他立刻皱眉。
步绛玄将他的神情收进眼底,头微微一侧,道:“还是我看着你喝为好。”
闻灯懂了这人的意思,瞪他:“你觉得我会偷偷把药倒掉?”
步绛玄没有隐瞒想法的意图,点头:“是。”
闻灯:“……”
闻灯竖起中指:“你竟敢小瞧我,我这就干给你看。”
言罢将托盘往步绛玄手里一放,端起药碗,屏住呼吸,仰头开始喝这碗浓黑药汤。
这药不烫,亦不凉,很适合入口,却比想象中更苦,第一口下去,闻灯便生出呕吐的冲动,但为了自己放下的豪言,生生忍住。
他拿出了倍于平日里喝水的速度,几息时间喝空一碗,再将药碗往托盘上一扔,迅速转身,冲到桌前,撑住桌面,让自己不至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