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愣了片刻:“你……”
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你这是何必呢?”
朱翊钧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祖制不让做的,我都做了个遍,我就是要告诉那帮大臣,两百年前的东西,到今天,早已经不适合大明。”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谁再敢拿祖训跟我作对,我就让他去孝陵侍奉祖宗。”
“……”
太后怔愣良久,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和气势,凝望着朱翊钧。
朱翊钧出门一趟回来,长大了,也让她有了陌生感,她愈发猜不透儿子在想什么。
“你起来吧。”
朱翊钧扶她坐下,自己坐在另一边炕上:“三代以下,称贤主者,汉文帝、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
“……”
太后看着他,困惑不已。明明在说他的婚事,怎么又一杆子支到孝宗那儿去了?
“我倒觉得,‘贤主’二字,有待商榷。”
“钧儿!”听到这话,太后钢压下去的火气又直往头顶蹿,“你身为国君,怎可妄议祖宗?”
朱翊钧赶紧端了茶盏送过去:“母后不要动怒,听我说完,你再看看有没有道理。”
今儿文华殿备的是新鲜的莲子茶,没去芯那种,清热祛火。
朱翊钧道:“自从做了皇太后,母后愈发容易动肝火,李时珍说了,这样不好,尤其对妇人而言。”
“不都是被你气的!”
“……”
朱翊钧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对于大臣而言,孝宗是明君,对于大明而言,不是。”
说完他又被太后瞪了一眼,赶紧解释道:“《孝宗实录》上写着的,又不是我编的。”
“成化二十二年,太仓储粮两千余万石。弘治十四年,民生凋敝,盗贼纵横,仓廪空竭,无数年之积。弘治十八年,孝宗驾崩,无钱治丧,只能从俭操办。”
“母后可知,钱都花哪里去了吗?”
太后不知,只说:“赈济灾民、边关军饷、兴修水利……这些不都需要花钱。”
朱翊钧却道:“朝天等宫,泰山武当等处,修斋设醮,费用累千万两。”
“跟我皇爷爷一个爱好。”
太后无奈摇头:“说了这么多,与你的婚事有何相干?”
朱翊钧又道:“修斋设醮也好,大兴土木也罢,银子花了也就花了。总的来说,孝宗体恤民情,任用贤臣,主观上算是个好皇帝,只是……”
他话说一半,喝口茶润润嗓子,可把太后急坏了:“只是什么?”
“只是,他对大臣的信任不该毫无约束,甚至放纵无度。”
“太祖高皇帝严刑峻法,以除贪贿。官吏玩忽职守、诽谤皇帝、结党乱政、抗粮、抗差、抗租、寰中士夫不为君用等罪行,一律处死。”
“这些祖训均已被孝宗废黜,此违背祖制之举,却无大臣反对,皆盛赞其贤主。”
“母后你说,这些大臣维护的是我大明的祖训,还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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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心里清楚,事情也就是他说的这样。
虽然十八岁生日之后,太后答应让朱翊钧亲政,但内心仍把他当少不经事的孩子,担心他治国经验不足,希望他跟着张居正多加学习。
可事实却是,朱翊钧前面十八年学到的,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不被任何人左右的皇帝。
皇太后迟疑好一阵,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有想过后果吗?”
“张居正也是文臣,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独掌大权。你还要给他个国丈的身份。你就不担心,张家以后权势滔天,难以掌控?”
朱翊钧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一定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三岁那年,他就是我的老师,我了解他。”
这话难以说服太后,张居正的本事有多大,朝中无人不晓。高拱黯然离京,其中就有他张江陵一份功劳。
朱翊钧又道:“我不但了解他,我还了解他的儿子们。”
“我要娶张若兰,其他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的意思是,至少在张居正致仕之前,不会封爵,他的儿子们也不会参理机要。
太后没什么好说的,站起身:“朝臣们一定不会轻易让你如愿,想想你皇爷爷即位那三年,你自己好自为之。”
朱翊钧扶着太后走出文华殿:“其实我不是很急,再等个三五年也没关系。”
太后推开他的手:“我急。”
朱翊钧要送她回慈宁宫,太后不要他送,自己坐上銮舆,起驾回宫。
朱翊钧在后面笑道:“母后要实在着急,不如催一催我那傻弟弟,兴许能快些让您抱上孙子。”
“……”
皇太后走后,朱翊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要娶张若兰,太后、张居正、满朝文臣……到处都是阻碍。
他得一关一关过,首先要过的就是太后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