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看了朱翊钧的来信,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孩子十八九岁了,现在才知道去拱别人家白菜,也算晚熟了。
竟然还是张阁老他们家的白菜。
张若兰漂亮,端庄,饱读诗书,蕙心兰质,和朱翊钧从小玩到大。
在湖广的时候,冯保就看出来了,张若兰情窦初开,对朱翊钧有了爱慕之心,只是当时朱翊钧心思不在这上面,没看出来。
回京之后,这俩孩子还是走到了一起。
可他俩的情况又比较特殊,自古以来,男女婚嫁讲究门当户对,老朱家祖上有规定,偏偏不许门当户对。
冯保忽然想到了世宗,又想到朝臣们私底下称朱翊钧是小世宗。
他的某些行事作风真的很像他的皇爷爷,有那么一瞬间,冯保甚至觉得,他要娶张若兰,目的就和世宗当年搞“大礼议”一样,和朝臣争权。
朱翊钧曾反复提到过,大臣之间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以此来稳固他们在朝中的地位。
严嵩、陆炳、吴鹏,还有王崇古、张四维、马自强,类似这样的关系,朝中数不胜数。
这种只限制子孙,而放纵大臣的祖训,一直以来都让朱翊钧费解。
但朱翊钧从小就是个感情丰富,又重情重义的孩子。冯保相信,他选择张若兰,一定是在他们之间有感情的基础上。朱翊钧就算要和大臣争权,也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更何况,张若兰是张居正的女儿。
冯保在回信中盛赞张若兰,是个有见识有才学,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
但若要成为皇后,前面还有许多阻碍,更何况,是以不牺牲张居正和几个儿子的仕途为前提。
无论如何,朱翊钧想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冯保是支持的。
有了大伴的支持,朱翊钧也安心了。
近日,朱翊钧收到好几封科道官的上疏,催促他早日立后,绵延子嗣。
科道官闻风而劾,还喜欢对皇帝的私生活指手画脚。看着这些苦口婆心劝他早日立后的奏疏,朱翊钧忍不住发笑,立就立,你们可别后悔。
皇太后又来了,还是朱翊钧大婚的事。毕竟礼部耗费了时间和银子,选出这么多符合要求的秀女。
最重要的是,太后着急抱孙子。
“钧儿,立后之事母后已经替你想好了。有两个姑娘,一个姓王,一个姓陈,生辰八字与你相配。容止端慎,相貌出众。”
“前儿母后已经召见过,二女子相貌都不错,王氏更得我心,她的父亲乃工部所属的文思院副使。往后女儿做了皇后,你给他封个爵位。”
说到这里,太后竟然叹一口气:“陈氏父母皆是平民,家中清贫,礼部更推举此女子,以希望借此培养皇帝节俭勤政的美德。”
太后说话的时候,朱翊钧手里还拿了本奏章批阅,听到这里,他忽然问道:“这些大臣给自家子女婚配的时候,为何不从
清贫之家挑选?借此培养清廉节俭的美德。”
“……”
皇太后愣了愣,看着儿子,无言以对。
她侍奉先帝半辈子,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至于每年选秀女,大臣们拦都拦不住。
朱翊钧跟他爹,实在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朱翊钧!”
自朱翊钧登极以来,皇太后一般称他“皇帝”居多,偶尔唤他乳名,直呼大名这还是头一次,看来是气得不轻。
太后只以为朱翊钧不想大婚,总是找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推脱:“祖宗列圣……”
“祖宗列圣婚期多在十六岁,我年底十九了。”朱翊钧终于合上奏章,走到太后身旁,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下,“母后莫急,我答应你的事情,绝不食言。立后之事,我心中的已有人选。”
“真的?”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王氏还是陈氏?”
朱翊钧给她斟茶:“既非王氏,也非陈氏。”
太后叹一口气:“若你看重别的秀女,也行。只要你肯大婚,秀女品行端正,容止端庄,与你八字相合,那便挑你喜欢的。”
朱翊钧说:“她叫张若兰。”
“张若兰?!”
只听“啪”的一声,太后手中茶盏落地,只觉五雷轰顶:“莫非,你说的是张居正的女儿。”
与太后的震惊比起来,朱翊钧点头:“是,母后见过的,还夸她漂亮。”
张居正的夫人王氏,一品诰命,有时会带着张若兰进宫赴宴,太后自然见过。
“你疯了!”太后抚了抚胸口,迟早被逆子气出好歹来,“你能娶她吗?”
“为何不能?”
“她哪里符合选秀女的要求?”
朱翊钧道:“她今年十七,年龄符合,生于顺天府,父母行止端慎、家法严正,容貌端庄、德性纯美、勤中礼法。母后懿旨上的要求,她样样都符合。”
太后怒道:“她是张居正的女儿,就这一点,他就不符合。”
“哪里不符合?”朱翊钧竟是拿出个折子翻开,“诏书上说‘于大小官员、民庶良善之家选求’。张居正,吏部尚书,内阁首辅,太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也在大小官员之内吧。”
“强词夺理!”
太后被他气得怒火中烧:“你不想成婚,二番四次找借口,故意与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