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冯保走到他身侧:“陛下为何叹气?”
朱翊钧道:“这里的海域条件得天独厚,不比月港差。”
他也看出来了,这里的天然海港停泊着许多船只,这些船,表面上看是渔船,其实捕鱼只是伪装,实则偷偷出海做生意。
浙商那是与晋商、徽商齐名,出了名的会做生意。
朱翊钧又叹一口气:“只是,现在还不能轻易开海。”
不能有效解决贸易顺差的问题,就必须严格限制出口,开海也必须慎重。
现在开不开海对他而言,只是有没有需求,条件允不允许,祖制已经不能约束他了。
从宁波府往内陆走,下一站是绍兴。
朱翊钧的兵法老师徐渭,正是绍兴山阴县人,朝中许多官员,包括诸大
绶、张元忭、朱赓都是山阴人。
徐渭本来应该在杭州衙门当差,因家中有事,临时返回山阴,正好在他的青藤书屋外遇到了朱翊钧。
别的大臣看到皇上驾临,都是惊惧交加,五雷轰顶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徐渭看到他,只稍微一愣,随即爽朗大笑,这份说走就走的潇洒恣意,的确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朱翊钧问了些徐渭离开这几年的事情,徐渭却不答反问:“陛下从何处来?”
朱翊钧答:“福建,一路经过温州、台州、宁波,来到绍兴。”
“除了绍兴,其他都是沿海州府,陛下可见到有倭寇的行踪?”
朱翊钧一愣,随即大笑:“不曾见过。”
几年前,他重新启用胡宗宪,又将徐渭调回浙江,负责团练乡兵,抵御倭寇。
如今,朱翊钧亲自验收成果,足见当年的安排是明智的,朱翊钧对此,也非常满意。
既然到了绍兴,沈园、兰亭、禹陵、东湖都该去看一看。
王守仁的墓正好就在兰亭附近,朱翊钧问徐渭:“徐先生也算心学传人。”
徐渭倒也不谦虚:“半个吧,我也未曾拜过师。”
朱翊钧点点头:“半个也行,替我去他墓前上柱香。”
回到山阴县内,朱翊钧不打算在绍兴多待,明日一早就要去杭州。
他和徐渭边走边聊,刚走进青藤书屋,忽的从旁边窜出个人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二话不说,朝着徐渭当头劈下。
徐渭虽然放荡不羁,但他也是个读书人,书生手中笔如刀,但也不能真的跟人打斗。
还是朱翊钧反应迅捷,闪身挡在徐渭跟前,袖中铁棍伸展开来,硬是接住了对方这一下,猛地一使劲儿,那人便弹了出去,木棍脱手,自己也摔坐在地上。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让你拿钱回来,你死哪里去了?”
朱翊钧差点以为这是讨债的,转念一想,什么人敢向朝廷命官讨债,这语气也不想。
他定睛一看,那人三四十岁左右,长相、衣着、气质活脱脱就是个地痞流氓。
徐渭捡起木棍,上去对着那人就是两下,使足了力气:“逆子!你这个逆子!也不看看,何人驾临,你就敢撒野,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朱翊钧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父子。
也不用徐渭动手打死,锦衣卫早就一左一右上来,拧着手臂,将人提了起来。
朱翊钧没打算废话:“先押下去!”
二人到了堂屋,徐渭气得捶胸顿足,又不忘跪下向朱翊钧请罪:“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赐罪。”
朱翊钧喝了口茶:“是要赐罪,但不是你的罪。”
“你先起来,说说看,什么情况。”
徐渭又是一阵唉声叹气:“这是臣的长子徐枚,上一任妻子所出。臣侍读之时,他已成年娶妻,便不曾一同入京。”
“他自幼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学无术,混迹市井。臣回到山阴,得知他流连赌坊,散尽家财,差点把这祖宅也给败了,儿媳也早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臣不治产业,钱财随手散尽,当初卖了些字画帮他还债,可他仍是不知悔改,这次又是欠了赌债,臣才返回山阴。”
朱翊钧听明白了,徐渭这是回来帮儿子还债的。
“那先生可有银子还债?”
徐渭叹一口气:“向胡总督借了些。”
朱翊钧道:“这钱你就拿回去还给胡宗宪吧。”
“至于你这长子徐枚,朕倒是有法子帮他戒赌。”
徐渭一愣,又问道:“陛下要如何帮他?”
朱翊钧笑道:“把他的手剁了,先生以为如何?”
徐渭吓出一身冷汗,虽说是个不孝子,但那也不是大街上捡来的,是亲生的,哪儿就能看着他被剁手。赶紧要跪下求情,又听朱翊钧大笑:“先生莫慌,我开玩笑的,不剁他的手,只是关他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