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道:“陛下放心,我既然回来了,便不会再走。”
朱翊钧笑道:“夫人误会了,将来你若改变主意,也随时可以离开。”
她若一心要走,戚继光也不会过多阻拦,这一点,王夫人心中也是清楚地。
王夫人却道:“我想好了,回登州,一样要依附兄弟过日子。不如留在这里,戚继光带兵出关,若鞑靼来犯,我也能守住这蓟州城。”
朱翊钧郑重道:“夫人大义,我替蓟镇百姓谢过夫人。”
他这么客气,惊得王夫人赶紧给他回了一礼:“是臣妾谢过陛下才是。”
时间不早了,朱翊钧让王夫人回去休息。忽然他又说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夫人解惑。”
“陛下请讲。”
“白天,夫人是如何一眼就识破蒙古人的?”
王夫人笑道:“这个简单,蒙古乃游牧民族,从小骑马,尤其他们的骑兵,长年累月踩马镫,都是罗圈腿。还有他们使用的弯刀,弧度非常大,尤为锋利,拔刀的时候容易划伤虎口,那一人左手虎口处都有浅浅的刀痕。”
朱翊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没怎么见过蒙古人,并不了解这些。但戚继光、王夫人、杨文通、王世琦这些人,常年驻守在边境,隔三差五就要和蒙古人打交道,一点细小的差别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朱翊钧想,他这一趟没白来,还需要多观察,多学习才是。
那几个蒙古人足足审了两天,有两人受不住酷刑,已经咬舌自尽了,还有两人死撑到底,无论如何拷打,都不肯招。
其中一人受不住刘守有的酷刑,终于松了口。
他们来自擦哈尔部,打算乔装成运送粮草的苦力,混进蓟镇刺探情报。长城这么长,不可能处处都能做到坚不可摧,总有相对薄弱之处。等戚继光巡视别处的时候,他们便可乘机大规模进犯。
戚继光却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察哈尔部战力大不如前,以往几十年,风头被俺答盖过,就他们那点能耐,只敢偷偷摸摸毁坏长城,骚扰大明,何时敢大规模进犯了?
继续审讯才得知,察哈尔部的图们汗与董狐狸勾结,谋划联合进犯。
“董狐狸?”
这名字听着怪有趣的,朱翊钧还以为和那个什么白莲教有关,又是叛逃关外,十分狡猾的汉人,姓董,又得了“狐狸”的外号。
戚继光向他解释:“并非如此,董狐狸乃是蒙语发音,蒙古朵颜卫首领。其父革兰台就曾多次,请求加贡使者,讨赏赐,被拒,至塞下掳掠,海西女真诸部,突入辽东、辽西境。”
“后来他的长子承袭都督职,第五子,也就是董狐狸受封指挥佥事,兄弟俩多次进犯大明,他的兄长在隆庆元年战死。但董狐狸十分狡诈,好几次,我们差点逮到他,却又被他逃了。”
朱翊钧皱起眉头:“咱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
戚继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朵颜卫,天天跟咱们作对,还给他封都督、封指挥佥事,还要给赏赐。”
“……”
戚继光心道:“这不是你家祖上为了摆阔,彰显大国风范,搞出来的事情吗?”
朱翊钧问:“那接下来该如何?”
戚继光道:“臣一向主张主动出击。”
朱翊钧皱眉:“可是咱们抓了这几个蒙古奸细,董狐狸那边肯定会有所紧觉。”
“他们是两个部落谋划进犯,不可能轻易罢休。咱们按兵不动,过些时日,待他们放松警惕,再放出消息,迷
惑他们,诱他们来,再一举歼灭。”
这个想法着实够大胆,够刺激,听得朱翊钧一下子兴奋起来:“具体说说。”
戚继光向他抱拳:“到时,还请陛下下一道谕旨,召臣回京述职。”
这个容易,朱翊钧当即同意。
朱翊钧本打算在蓟镇呆个十天半个月,再往辽东,巡视一下李成梁的工作。
现在得知即将会有战事,他便不打算走了。
戚继光一听,一个头两个大。皇上怀着什么心思,他一猜便知。朱翊钧来的第一日,他就与张居正通过信了,张阁老在心中反复叮嘱,万不可让圣上涉险。
戚继光左右为难,朱翊钧赖着不走,他有点后悔对皇上说了那番话,只能希望蒙古人就此作罢,不要再来了。
可朱翊钧毕竟是皇帝,他又不敢有所欺瞒,到时问起来,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朱翊钧在总兵府住了两日,这天早上,他在屋里给张居正写信,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他吩咐冯保:“大伴,你去瞧瞧。”
冯保打开门:“外面没人。”
外面有锦衣卫,有人早就被发现了。
朱翊钧却说:“院子外面。”
这是个独立小院,在总兵府深处,安静别致,最主要的是安全。戚继光专程命人收拾出来,给朱翊钧住。
冯保又走到院外,这才看到,小径上,王世琦在那里踱步。
“原来是王将军。”
王世琦咬了咬牙,走到冯保跟前,躬身抱拳:“末将特来向陛下请罪!”
朱翊钧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你进来吧。”
王世琦进屋,又说起前日城外之事:“末将多有冒犯,还请陛下赐罪。”
“朕不爱给人治罪,尤其不喜欢因为这些小事给人治罪。”
“谢陛下!”
朱翊钧看着他,一脸英气的小伙子,与他爹长得并不太像:“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