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张居正来到乾清宫,西暖阁的院子里,太监、宫女、锦衣卫跪了一地,二人还以为来晚了,皇上已经驾崩了。
守在门口的王安催促他们赶紧进去,小声道:“皇上恐怕不行了。”
二人再不迟疑,赶紧进入殿内。太医和内侍都在外间伺候,里间只剩下三人,皇后和冯保站在旁边,朱翊钧跪在床前,双手紧握着隆庆的手。
隆庆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看到高拱进来,浑浊的眼眸有了一丝清明,张了张嘴,气若游丝的喊了声“先生”。
朱翊钧往旁边挪了挪,高拱跪下来,隆庆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皇太子年幼,往后国事方面就要让先生受累了。”
本来因为隆庆病重,恐怕撑不了几日,高拱有些为自己的仕途担忧。
现在,皇上特意将他叫来病榻前,握着他的手临终托孤,遗诏昭告天下,他就是顾命大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张居正站在后面,目光一直落在朱翊钧的身上,见他低着头,眼睛红红的,泪水不断地往外涌。
张阁老铁石心肠,这一刻也不免有些动容,心中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日后我当你爹。”
隆庆完成托孤,便又闭上了眼,陷入沉睡。
皇后疲惫的挥了挥手:“二位阁老退下吧。”
等高拱、张居正退出去,朱翊钧又跪在隆庆榻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父皇多留一会儿L。
可是生命如此脆弱和无偿,前些日子还和他有说有笑的父皇,现在已经不省人事。
“钧儿L,钧儿L……”隆庆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但朱翊钧感觉得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握紧隆庆的手,哽咽道:“父皇,我在。”
隆庆很努力的想要握紧他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半个字。
朱翊钧探出身体,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努力的听他讲话。
听了半晌,其实什么也没听到,他却心领神会一般,对隆庆说道:“父皇,你放心,大明有我,母后有我,弟弟妹妹也有我。”
隆庆摇头,想抚摸他的脸,却无力抬手,朱翊钧主动握起他的手,把脸贴上去。
隆庆看着他,满眼的眷念与不舍,朱翊钧读懂了他的眼神,哭着摇头:“不辛苦,不辛苦。父皇,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不怕辛苦。”
看到这一幕,皇后实在忍不住,背过身去,泣不成声。却又好似听到有人喊了声“凤儿L”,那是她的闺名,已经许久未曾听人叫过。
皇后转过头,只见隆庆缓缓合上眼,手无力的垂下来。
“父皇!”
“皇上!”
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卯时,大明第十二位皇帝朱载坖,于乾清宫驾崩,时年三十六岁。
任凭周围哭声一片,朱翊钧仍旧跪在床前一动不动。他清楚地记得,六年前,也是在这里,他陪着皇爷爷
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时刻。
今日,同样的地方,同一张床,他又亲自送走了他的父亲。
内侍进来为皇上整理遗容,换上龙袍,朱翊钧扶着悲伤过度的皇后出去,将她安排在对面的东暖阁内,让宫女、女官从旁伺候。
六年前,他只是个孩子,皇爷爷驾崩,他只会悲伤大哭,黄锦也是将他安置在东暖阁,由大伴和张先生陪着他。
现在他长大了,父皇的后事,理应由他这个儿L子来操办。
走出暖阁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灵堂很快布置妥当,朱翊钧换上丧服,跪在灵前。
他吩咐王安:“去把潞王和公主带过来。”
不一会儿L,换好丧服的朱翊镠和朱尧媛过来了。两个孩子一脸懵懂的看着大哥,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俩虚岁才六岁,也没有朱翊钧当年的早熟,平时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见隆庆一次,对父皇的驾崩并未显出多么悲伤,只是好奇的看看大哥又看向母后,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
朱翊钧也不强求,只让他们跪在自己身旁。
后宫嫔妃、世宗留下来的太妃、皇室宗亲、前朝的大臣,送别皇上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每个人都隐约察觉到,与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比起来,皇太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并没有像皇爷爷驾崩时那样,用大哭来表达心中的悲伤情绪。
如今,他像是一夜长成了大人,在旁人面前,沉稳、肃穆,待人接物井井有条。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跪在隆庆灵前默默流泪。
国不可一日无君,准备先帝后事的同时,群臣也在操办新皇的登极大典。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向皇太子、内阁大学士及群臣宣读先帝遗诏。
隆庆的遗诏分两部分,第一部分给皇太子朱翊钧:“朕不豫,上遵祖训,东宫即皇帝位,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太子依三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