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乾是真的病了,还是和赵贞吉一样,被高拱及其朋党排挤走了,朱翊钧不得而知。
他现在最好奇的是,郭乾说王崇古有私心是怎么回事。
他问张居正,张居正却不正面回答,只对他神秘一笑:“殿下可还记得,那日在文渊阁看的热闹。”
“先生是说殷阁老把高阁老打了的事情,不对……”朱翊钧想了想,“是打倒了张四维。”
张居正又问:“那殿下可知道,殷阁老为什么动手,张大人又为什么站出来挡那一下。”
朱翊钧摇头:“不知道,这二者有关系吗?啊……”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张四维是高阁老的人……不,应该说高阁老想让张四维取代殷阁老,进入内阁。”
张居正没说话,默认了他的猜想。
其实这件事情,张居正也是很久之后,久到张四维取代他当上首辅,非但废黜新政,更是攻击他的改革是“务为促急烦碎,不合祖宗之法,使士绅地主丧其乐生之心”,才知道,此人一直以来,与高拱都有着隐蔽且紧密的联系。
而后,他再向朱翊钧透露了几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关系:第一,王崇古曾经是俞大猷的副将,连
() 俞大猷都只是个广西总兵的时候,王崇古已经被提拔为宣大总督,提拔他的人,正是高拱。
第二,王崇古是张思维的舅舅。
第三,王崇古和杨博是儿女亲家。
第四,他们四个都是山西人。虽然高拱籍贯是河南新郑,也总被人称高新郑,但他祖籍在山西。
第五,张四维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商人。
疑惑朱翊钧许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当年,严世蕃说天下奇才有三个人,他自己、陆炳还有杨博。他拉拢了陆炳,却没能拉拢杨博。
杨博是个手握兵权的文官,既能动口也能动手,严嵩父子都不敢惹他。
而另一边,徐阶也在极力拉拢他,他却不为所动。
后来,隆庆元年京察,明明是时任吏部尚书杨博被弹劾,说他偏袒陕西籍官员,高拱却站出来,替他拉了所有仇恨,最后被徐阶逼得致仕。
郭乾说王崇古有私心,指的应该也是张四维家里经商,而进行贸易的马市就设在宣府、大同两大重镇的边境,谁能从中获利不言而喻。
朱翊钧看过王崇古以往的政绩,他一个进士,能在东南地区跟随俞大猷在海上大败倭寇,战功卓著。这些年来总督陕西、延绥、宁夏、甘肃、宣府、大同等地军务,多次率兵击退来犯的蒙古部落。
即便王崇古积极推动这次封贡互市,多少带了那么点私心,但朱翊钧相信,他的初衷一定是出于有利于国家和百姓考虑。
从嘉靖到隆庆,朱翊钧跟着皇爷爷和父皇见过太多朝堂上的争斗与倾轧。对于党争,他已经有了全面且深刻的认识。
有人的地方就有立场,立场会天然的将人分成不同派系,有派系就有党争。
一边提倡遵循旧制,另一边提倡改革新政,两边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据理力争,这就是党争。
这样的分歧和竞争时时刻刻存在,并且不可消弭,对于帝王而言,党争也是制衡权力的一种手段。
朱翊钧觉得,像他皇爷爷那样,独断专治,把大臣当做提线木偶,看他们争来斗去,以巩固自己的权力,显然是不行的,整个国家被他们搞得一团糟。
像他父皇这样,认准了一个人,放权并给予充分信任,似乎也不太行,国家从泥潭中渐渐走出来,可权力的膨胀让大臣变成了独断专横的那个,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现在,内阁只剩下三个人,李春芳本来就是个泥菩萨,认人揉捏。陈以勤走了、殷士儋走了、赵贞吉也走了,得嘞,他也别留在内阁碍别人的眼,还是赶紧把首辅的位置腾出来,回家著书去吧。
高拱顺利坐上了首辅的位置,手底下却只剩一个人,张居正与他政见相和,他暂时还没打算让人滚蛋。
就是皇太子现在还没有出阁讲学,仍然由张居正一个人进讲,这一点始终让他有点介意。
毕竟皇太子年底就要十三岁了,十三岁,那可不是小孩子,再过一年,就能加冠、大婚了。
孩子越大,越不好培养。虽说当年他到裕王府充任讲官的时候,当今圣上也只有十四岁,可是在那之前,圣上只是由太监开蒙,识了些字,读了读《三字经》而已。
如今这位皇太子,《四书》《五经》都已经读完了,批阅奏章比皇上和司礼监都要仔细,条分缕析逻辑严谨。比其他的父皇,更能胜任皇帝这份工作。
是否出阁读书对皇太子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但对高拱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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