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事已处理了大半,雁决却无法安心工作。以他对雁长宇的了解,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钱,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和鹿深交谈的录音他拷贝了一份在家里的电脑上,分别给负责鹿深的律师和负责调查的警员也发了。
因着他把雁长宇也拉了进来,案件的处理速度也变慢了。
雁长宇不时就会被传唤到警察局配合调查,每次持续时长近十个小时。
这一周以来,他在公司待着的时间总共不到几小时。
员工们很快也察觉到了,不用别人说也清楚:雁氏可能要变天了。
雁长宇的个人账户很干净,查不出资金异常的点,唯一能够牵制他的是雁决提供给警方那段录音。
也就是说,警方能够指控他的只有与鹿深一起损害陶与尧和雁决的名誉权,盗取陶与尧孕检信息,造成个人信息泄露。
这起案件的复杂程度不高,公安传唤配合调查的时间最长不得超过十二小时,到了时间总要把人放回去的。
就这几个罪名顶多能让他被拘留几日,再加上一些罚款。
但雁氏集团毕竟是个大单位,雁长宇又是董事之一,每日从他手里过的数据太多太多,警方也想趁此机会查个彻底。
只是,在调查过程中,雁长宇不可能被关起来。这个游离在外的因素危险性太大。
雁决担心他会对陶与尧不利。
陶与尧提出: "不如我每天和你一起上下班好啦。"雁决不同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前来送营养品的雁母给截过去了。
“尧尧月份大了,不能让他陪着你上下班劳顿,雁决,你这段时间别去公司了,刚好在家多陪陪尧尧。”雁母在电话里说, "雁长宇向来心机深重,睚眦必报,尧尧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安全。"
她和雁长宁手里管着新加坡的分公司,没办法长期留在国内,老爷子又一把年纪,即便来这里陪着,遇到了什么事恐怕也有心无力。
雁决自然答应。
在家办公有着诸多不便,要看的那一堆文件只能让助理每天往家里跑两趟,送来给他,批完又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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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不便根本没有资格和陶与尧的安全放在一起比较。
陶与尧也心安理得地同意了。
孕夫激素水平不稳定,心情也时而高涨,时而低落,雁决留在家里照顾他是应该的,是雁决的福
气,哼哼!
平稳安宁的日子过去了三天,李非从公司打来电话,说集团旗下酒店花洒最大的供应商回国了。"对方指明要和您面谈。""什么事由?"雁决问着,按在办公桌上的手缓缓收紧,神态露出明显的厌恶。
"对方没有说明,只给了一个地址,让您在今天下午六点前到达。”李非对此也心怀警惕, "雁总,会不会是雁长宇动的手脚?想把您从家里支开,单独对付小先生?"
"不是。"雁决否定道。
这个人要求单独见他,为的只会是那一件事。沉默了片刻,他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雁长宁最近有回国吗?"李非心道:您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回来你不清楚?
"雁董事长?"他说, "雁总请稍等,我马上查。"他没挂断,立刻用工作机输入了相关信息,很快查到航班信息。
"雁总,董事长两天后的机票回国,航班落地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需要安排接机吗?"雁决生硬地说, “不用。”
短短两个字,李非却却能从中听出雁决的怒气,声音里都结着冰。
可他不知道雁决愤怒的点在哪里。
"那……雁总,今天您要赴约吗?"李非的工作内容包含了确定总裁行程,并为其安排交通和食宿。
但他还是从自己的角度提出了看法, "雁总,我的建议是不去,雁长宇这两天也没在公司出现,我派人去他家附近查过,人也不在家里,像蒸发了一样,这种情况下把小先生一个人留在家太危险了。”
雁决沉吟, "把公司的安保调一部分过来家里。"
“是。”也行……李非想,公司那些保安们一个个都是当兵出身,身强力壮,一个顶普通人三五个,比把雁决留在家里可靠多了。
“那我这就联系司机,下午五点来家里接
您。”李非说。
雁决冷淡地“嗯”了声。
即便明显能感觉得到雁决的态度变化,李非还是恪守本分,什么也没问。心里自是好奇的。
这个花洒供应商何女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还没说名字,雁决的状态就已经变得如此恐怖?
下午,陶与尧睡醒了午觉,吃了些甜点,便兴冲冲地扒雁决胳膊上,说要和他一起去书房里努力奋斗。
他今天的视频课还没看,以一个星期为限的学科作业也还没写。
雁决也是理科出身,他正好有些问题想问问他。
没想到雁决却拒绝了他的邀请, "宝宝,我有事要出门一趟,晚上八点前会回来。"陶与尧“啊”了声,有些不满地嘟囔, "不是说好在家里陪我吗……"
"抱歉。"雁决会的情话有限,只会干巴巴地道歉。
"是工作上的事吗?"陶与尧问。
雁决不会对陶与尧说谎,他沉默了下,才说, "有公也有私。"
“那你会遇到危险吗?”陶与尧看出雁决不想说得很具体,便只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不会。”雁决接着说, "你也不会,我让人从公司调了安保过来,没有人能从家里把你带走。"
“那就好。"陶与尧打着哈欠,一手撑着后腰往书房里走,一边说, “那你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雁决本想说不用等,饿了就要吃,但他最终没说。
他应该不会到八点这么晚才回来。
雁决一走,陶与尧装出来的轻松神色瞬间低沉,他让侍者叫来了管家。“陈伯伯,你在家里待的时间最久,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小先生请说。"陈管家说。
"雁决的肢体接触障碍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初中。”陈管家想了想, "初一。"“初一以前没有发生过明显症状吗?”陶与尧问。
陈管家摇了摇头, "雁董和夫人忙于工作,在家的时间实在太少,我从二十年前就来雁家了,几乎是看着雁总长大的,他上小学时我还去给他开过家长会,和其他家长一起排着队
给他献花,他也在老师的鼓励下抱了我一下。"
也就是说,在小学的时候还是能正常与人接触的。
"性格方面呢?"陶与尧又问。
"雁决的性格一直这么……迟钝吗?"他找到一个合适的词。陈管家一听就明白他想问什么,他叹了口气, "不是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陶与尧越问越心惊,总感觉离真相很近,却又摸不着。
“可能是缺少父母陪伴,雁总从小就沉默寡言,性格古怪,但他从不吝于表达情感。”陈管家回忆着, "和其他孩子一样,七八岁的时候特别贪玩,有一次忘记写作业,我也没舍得批评他,只是陪着他补完,一直到很晚才去睡觉。"
“当天半夜,他跑到我房间,哭着道歉,说他让我失望了。”提起这个,陈管家就心里一酸,"这么小的孩子啊,他不该这么懂事的。"
陶与尧想象出雁决小学时候巴巴地站管家门口道歉的样子,也觉得可怜。
"所以,雁决在上初中以前,情感表达和情绪感知是没有问题的。”他疑惑地啃着指关节,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小先生,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陈管家迟疑道,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和小雁总的性格形成有没有关系。"
"你说。"
“事情发生在小雁总上初一那年。”陈管家的眼神变得悠远, "雁董刚结束出差,被助理接到公司,小雁总一听,表情就有些雀跃。"
”我知道,他是想去见见雁董。"
"你送他去了?"陶与尧问。
陈管家点头, "然后我在公司楼下等他,前后不过几分钟,小雁总就下来了,坐在座位上一句话也不愿意说,车门关得震天响,我没多问,载着他回家了。"
陶与尧有个疑问, "他一个人从公司出来的?"
陈管家点头, "是。"
陶与尧想:明明是去公司找父亲的,为什么几分钟就自己从楼上下来了?这么生气,
是因为没见到想见的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书房里的两人陷入沉默,未探讨出结论,有侍者在书房门板上扣了两下。
"小先生,雁长远董事长来访。"
“告诉他雁决有事外出了。”陶与尧说。
几分钟后,侍者回来了, "小先生,他说是来找你的。"
“那就说小先生也不在家。”陈管家对陶与尧说, “雁长远和雁长宇是一丘之貉,恐怕来者不善。"
侍者很快传话, "他说,不在他就在门口等,等到小先生回来。"陶与尧摆摆手, "他闲得慌就让他等着吧。"
电视剧里演过太多因善良而身陷囹圄的戏码,他才不会因为心疼反派就把自己往险处推。雁家宅在外面左右各一座石狮子,雁长远实在站不住了也能坐一坐,累不着。陈管家出了书房,一直在监控里盯着雁长远的动向。
冬季天黑得早,到晚上七点时,光线已明显暗了,监控里的画面也变得婆娑。和雁决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陶与尧让厨房先准备着晚饭。挂钟上的秒针一步步绕着圈,很快就到了八点。雁决却不见回来。
陶与尧有些坐不住了,他打了雁决的电话,却在刚打通的第一瞬间就被挂断了。他心里越发不安。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又打了一次。
这次提示音直接说对方已关机。
雁长远也在这时抬头看向监控, "陶与尧,我知道你在家,现在想聊聊了吗?"
陈管家迟疑一瞬,很快道, "不行,小先生,我们现在还不确定雁总是不是在他们手里,你不能拿自己冒险。"
"可我也不能拿雁决冒险。"陶与尧想了想, "把院子里的安保全全部叫进屋来。"
陈管家明白他的意思,情况紧急,也勉强同意了, "好,我这就去。"
雁长远就在保镖环绕的状况下,和陶与尧见上了面。为保证陶与尧的安全,他们中间甚至都站着两名保镖。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求你。"
“三叔有事不妨直说。”陶与尧声音一冷
, "人身威胁这一套太下三滥。"
雁长远跟没听到似的,他先把先前雁长宇给他转股的是和盘托出,才用恳求的语气对陶与尧说,“陶与尧,看得出老爷子很疼你,把你当自己亲孙子一样对待,你能不能跟他说说情,放了我和二哥这次……"
"谈判起码要在双方平等的前提下进行才算有效。”陶与尧说,“你们先放了雁决我们再谈。"
“陶与尧,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雁长远话音刚落突然从衣服底下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陶与尧!
保安们骤然聚拢,把陶与尧挡在身后。
陈管家也慌了神, "雁长远!你哪里来的枪,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你们就算都堆在他身上也一样,子弹会射穿你们每一个人!"雁长远拿枪的手都在抖,他立刻用另一只手捏住了手腕,不均匀地喘着气说, "陶与尧,我劝你最好乖乖待着别动。"
陶与尧在这时也完全反应过来了, "你不是来请我说情的,你是想拿我威胁雁决,让他签署股份转让协议,让你和雁长宇当家。"
雁长远没有否认。
雁长远显然也是第一次干打家劫舍的事,手一直在发抖,为了掩饰,他用枪指着陶与尧,说,"别说这么多废话,让你旁边的人都让开!"
那些保镖一个都没动。
"都没见过子弹的威力是吧!”雁长远声音里有明显的轻颤, ”我也没见过,刚好试试了!"陶与尧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对死亡并不惧怕,但对生命仍然珍惜。更何况到现在不只是一条人命。
他说,"你们让开吧。"
保镖们犹豫了下,还是听了雇主的话。
他们心里也知道,如果不让开,结果就是现在一起死。如果让开了,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三叔有话好好……”陶与尧话没说完,雁长远已经走到他跟前,把枪口直接顶上他的太阳穴。有了支撑,雁长宇手抖得也不那么明显了。
枪支摇晃出来的响声也消失了。
雁长远也不再说话。
br />陶与尧听到他用力调整呼吸, “三叔,你们要什么都可以和雁决谈,能先把手里的枪收起来吗?"
听到这句,雁长远持枪的手又是一抖,有些奇怪的金属音在陶与尧耳畔响起,因为比刚才离得近,他听得更清楚了。
不像是很纯的金属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有些塑料的声音掺杂在其中。
陶与尧心里冒出一个天方夜谭的想法:该不会………雁长远拿把玩具枪来骗他吧?
在国内,私人持枪是违法的,但也不乏新闻里那种自制土枪的人,且,如果违法就没人去做的话,这世界早就天下太平了。
雁长远手里这把枪很明显不土,外形设计都和陶与尧在警匪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普通人没有多少途径能摸到枪。
这让陶与尧疑心更甚。
“闭嘴,安静待着!”雁长远已经镇定了很多,从口袋里掏手机的动作也没那么抖了,他打开摄像头,对准陶与尧拍摄了个视频。
另一边的咖啡厅里,雁决本是去见何娅楠的。
约定好的位置上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何娅楠,一个是雁长宇。
而他刚踏进咖啡厅就发觉了不对。
这个地段来往人流量很大,又正是喝下午茶的时间,咖啡厅里却只有他们这一桌有人。"我还怕约不出来你呢。"雁长宇笑笑, "给你点了杯冰美式,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雁决转身就走,却被门口突然伸出来的两只手拦住去路。雁长宇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说, “来都来了,进来聊聊吧。”
雁决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陶与尧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吃晚饭。他冷声说, "限制自然人的人身自由,你们这属于非法拘禁。"
“你那套法律威胁吓不着我。”雁长宇平静地告诉他,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该在乎陶与尧的。"
雁决猛然看向他,拳头紧攥,"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雁长宇拖长了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像什么都不在意, "雁长远现在估计到你家了。"
雁决一把捏住挡在他前面的人的手,硬往咖啡厅外走。家里有这么多保镖守着,雁长远一个人去了也
没机会伤到陶与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