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正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时,隔壁忽得传来一阵跟滚滚烧水壶沸腾的动静,突然且洪亮,她被吓了一大跳。
朝着声音的方向听,模糊地拼凑出几个“秀恩爱、虐狗”之类的单词来。
他们开会秀什么恩爱。
逢夏没想太多,想不出情书写什么,先给林意眠打了个视频电话。
她那边接起来背景在车上,约莫是刚从老宅出来或是进行完什么大型活动,林意眠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盘发,细眉纤长,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眼神总疏而淡,像藏了无数的故事。
一颦一笑,清冷不近人间烟火的气质像江南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林意眠不说话的时候清冷气质有五成。
她一穿旗袍,像被压上一身厚重繁琐的家规,清冷厌世的气质便会达到顶。
好像看什么都冷,觉什么都无趣,真若那种短视频的剪辑,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你一眼,心底便没来由的为之泛疼。
逢夏微蹙了眉问:
“阿眠,你没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林意眠笑笑,将那副眼镜摘下放在旁侧,“最近这个寒假被家里压得烦而已,都习惯了。倒是你,考完试了?"
林意眠这性子难测,她要是不说的话逢夏盘根问底也问不出什么来。
逢夏也不是会抓着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刨根问底的人,确认了会她像没什么异常后才开口:"考完了。你是不是开学也不住宿舍?"
“最近俩礼拜应该不行,家里公司有活动忙。”林意眠思索着说。逢夏知道她家里做事向来不允许出错: “那我过去陪你。”
林意眠揉鼻梁的动作停下来,略含笑意地扫她:“干什么?”"这么难得的假期不跟你老公亲热了?"
逢夏懒懒睨她, "我跟你说正经的。"
她现在这个情况在住宿舍怕也有许多麻烦事,她这几天有在考虑这个问题,原本就想买一套,她倒不是买不起江城的房子,是各种有的没的户口问题麻烦,只能让巫宇那边去安排租房子。
租房也没那么好找,她这几天本来就打算到林意眠那住两天。
闲来无事的时候林意眠就喜欢带她回
家,老爷子喜欢她,在家里的时候死气沉沉的规矩也会有点生机。
现在看林意眠这状态,逢夏这个打算必定如此。
林意眠知道她的意思,笑着:“我是没什么问题,我怕少爷来找我麻烦。”
“我在呢,他能找你什么麻烦?"逢夏护得很, "再说,我本来也没有要打算住一起,这进度也有点儿太快了,万一吵架我不就无家可归了?"
逢夏相当了解自己的性格,倔强且不认输,过夜和同居完全是两个生活概念,更何况还是长期。
“我看你俩吵不起来。"林意眠意味深长, "少爷对你容忍度高得离谱。”
林意眠自觉看人很准,就像她看逢夏第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实诚到一定会被社会教做人,但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做朋友;也像她看宋疏迟第一眼就知道,他那样谁都看不入眼的,一旦心动,必定会是天崩地裂。
所以在宋疏迟为逢夏公开的那晚,他们圈子里沸腾到爆炸,知情人分不清是在感慨宋疏迟疯了多一些,还是在感慨逢夏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他如此多谢。
林意眠却觉得,这就是宋疏迟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不轻易爱人。但若爱了,便一定要赤/裸、不遗余力的盛大。
毕竟那是宋疏迟。他的世界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觉得是。”林意眠说。
逢夏沉默了会没说话,她倒也没真跟他吵过什么架,唯一一次还是在他突然决定公开前,但那一次已经够让她惊慌失措了。
不愿再回忆。
逢夏问:“你现在去哪儿?”
林意眠看了眼行程表才回她的, “晚点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宿舍帮你收点行李。然后我们去喝一杯?沈狗他们组局。”
她们也八百年没出去疯玩过了。逢夏应下来: "行。"
"嗯,等会我们到学生活动中心见。""好。"
挂断电话,逢夏实在想不出的什么情书的内容,磨蹭半天,她就短短写了一行字便停笔,将那张白色的纸面翻转盖上。
休息室的隔音没有那么好,一门之隔逢夏能听到学生会散会闲话的骚动声,好像是在看什么
娱乐新闻。
"逢夏这组杂志真是杀疯了,她这张脸怎么什么造型都撑得住!"
“别说,逢夏就离谱,真人好看到倍杀自己的神图。这学期她不是回来上课吗?真的一定要看真人,美疯了!"
“我估计今年排队看她的人一定超多,理想型就是她这样的张扬的女孩儿。”
这话题也不知是怎么到她这来的,越聊越火热,都有人开始肆意玩闹。"会长理想型是谁?"
在拉开门之前,逢夏听见男人清润的声音落进风里。"没有理想型。"“她怎么样都喜欢。”
在起哄声愈加热烈之前,宋疏迟开门进来时,逢夏还略显呆愣地看了他几秒没反应过来。"发什么呆?"他轻笑着问。
“……没有。”逢夏摸了摸似在发热的耳朵,好像知道他们之前开会的那段秀恩爱是在说什么了。
她有点躲他的目光,正在装作漫无目的地四处看,丝毫没注意到男人视线停留的地方。
在她没看见的余光里。
冷白修长的手指翻开她放在桌面上的那张白纸,她的字迹很飞,虽是行书体没规范练过框架还是江湖体的神韵,写情话的时候也是锋芒毕露的。
【不会写情书,我只想告诉你。】
纸面上的痕迹力透三分,似能抵遥远未来的痕迹——【你的名字在我期待和幻想的每一缕光线里留存。】
在逢夏没看见的地方,她那张四四方方躺在桌面上的小纸条,被完好无损又谨慎小心地存放。他在收集浪漫。
M2。
逢夏真的感觉自己已经有八百年没来过这种同龄人的酒色场所了,自由和放肆氤氲在每一个倒泻的鼓点里,要震到从耳膜连接心房的路线都震颤,肾上腺素激昂到身体都不由己控。
这里的每一个夜晚,都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
逢夏连鸭舌帽也没带,随意地提着的香槟杯,长裤吊带,一身热辣的冰肌玉骨,慵懒地倚着二楼的栏杆欣赏着干冰白雾混杂的人群身影,眼睛里全是明艳的笑。
她放肆,宋疏迟更属意她的放肆。
要在青春最好的时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规章制度和世俗束缚的,她不
必去管流言蜚语,也不必在意男人眼里总对女人莫名要求的“你不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在他这,她永远只做自己。
"你悠着点,等下被拍到了。"林意眠怕她喝多了。
"拍就拍了,"逢夏不以为意, "蹦个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酒色财气人生百态,束缚在躯壳里的灵魂多无趣。"
林意眠和她干杯: “说得好。”
楼底下真有人认出逢夏,在震耳欲聋的声浪里抬手往她的方向指。
少女倒也真不躲,将酒杯递给身旁的人,熟门熟路地拿起身边偌大一把的气柱枪,手握好,在爆high的音乐响起时倾盆的白雾朝着楼底的方向肆意喷洒。
兴奋的欢呼声高昂,氛围热烈到世界共狂欢。
她太耀眼。或许说,这世界永远羡慕不被磨平棱角的人。
“够野。”有人评价道。
卡座最惹眼的地方,矜贵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晃动着酒杯,手背上青色的脉络微微起伏,指骨似分明的伞,在他的手上,那点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也好似最完美的乐章清晰可闻。
沉邃的视线睇视,浅淡的笑意慢慢浮现。
逢夏疯够了,径直坐回他的身边预留再久也无人敢靠近的位置。
她对他的朋友圈认识的少,也该总结为宋疏迟的交友圈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他很少真的按照差异化来交朋友,男男女女,还有明显外籍骨相的人上前攀谈。
谁都知道他足够睥睨一切,但他从不会过分倨傲或是盛气凌人,而像温润无边的月色。在某一秒,谁都敢肯定,月光曾照在自己的身上。
逢夏慢慢地弯了唇。她不一样,她确定,月光每分每秒都会照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