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姜只好跟上。
两人渐渐离了人群,等走得连那边的笑声也不大能听清的时候,她听到身边这位君侯问:“管事买的酒烈,可觉身上尚余酒劲?”
越姜心想,是张婆子和他说过她醉了?她如实摇头,"已是全退了。"至少醉后的晕劲是全消了。
裴镇挑眉,侧眸斜扫她一瞬。已是全退了……她却仍然浑然未觉?
裴镇眼神微深,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未觉任何不对。不过也是,醒后她未避而不见,便足以说明些什么了。
她记不清自己醉酒时的事。
不咸不淡的笑一笑,他道:“然。”
越姜回到房里,不由得又想了一遍那位裴侯问她的问题。
他特意问起她醉酒之事,而她每回醉后,总是把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这回……她醉酒后做了什么逾越的事?
下意识扯了扯手边帐子,越姜蹙眉。
想了想,出门去把张婆子唤来。
“我问你些事,你且如实说。”她盯着来人道。
张婆子点一下脑袋,胖乎乎笑:“您问,奴必定一五一十的答。”
越姜:“午前我醉酒,是如何回来的?”
张婆子:“是主公送您回来的。”
她在外面瞧得清清楚楚的,是主公亲自把她抱了回来。一路上连手都没松过,也没喊她
们这些仆婢上前去搭手过,从进了主院,到进左楼,从头到尾都是主公抱着的她。
自进了屋后,也没让她们这些仆婢到跟前去伺候,所有全都是主公亲力亲为。
就是奇怪,都到如此地步了,在要给她换衣服时,主公却又把她喊进去;之后,主公又一人回了屋里,却不在她屋里歇着。
越姜表情微愣,是他送她回来的?
“不是你扶我回来的?”
张婆子摇头,不是啊。前头的席上她压根就不敢去,如何会知道她醉了,又如何能把她扶回来。“不是奴,是主公抱您回来的。”
说到抱,胖乎乎的脸笑意堆的更高。
越姜却是如遭当头一击,目光愣的瞧着她,“……抱?”
“是啊!”
越姜心里一下变得极其的慌,目光乱晃。这婆子说是他抱她回来的…越姜咬住唇。
其他的也不想再问,心慌慌的赶她:“你出去罢。”
张婆子奇怪的看一眼她的脸色,怎么突然就如此了呢?她说错话了?摸不着头脑的答一声是,扭身往下退。
但在走了几步之后,身后的人突然又唤她,“等等!”
“??”张婆子只好止住脚步,又往前来。
越姜压着已经混杂不堪的思绪,直直盯她,"那我的衣裳呢?谁换的?"问她这句时,全身绷的极紧。
越姜现在不仅有点慌,手心还极其的烫,拧着全副神经等眼前这个婆子答她的话。
短短几息时间,婆子的嘴巴张了,越姜像是怕有些听不清,甚至倾身往她身前再近了一寸,目光也越发的紧紧盯着她
题及的系系的有心。
不许说谎骗她!
张婆子:……被她看得怪紧张的。
摸了摸胖乎乎的肉手,她答:"是奴换的,主公给您喂解酒汤时把汤洒了,泼湿了您的衣裳,所以奴给您换了一身。”
如此……越姜身后泄力,手脚微微发软。还好,还好。
脑袋微微眩晕,她挥手让她下去。
这回直到婆子都走出门口了,越姜也没叫她。
软手软脚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她快步上前去把
房门牢牢拴起,继而又快步凑到烛火跟前,悄悄解了半边衣裳仔细看身上的每一处,尤其是前胸和后臀。
仔细检查过一遍,她手指虚软的拢好衣裳,再松一口气。
身上没有任何印子,她也未觉任何不适,所以他只是把她抱了回来而已,并未对她做下什么。
越姜锁眉压下冒出来的心慌。
但,才压一会儿又冒了出来,压不下去。
一张好看的脸绷起,眉头越锁越深,暗暗生气————他为何要抱她回来!
他不该把她抱回来,更不该在看到她醉得不省人事时,还往她这来。
这偌大的别院里,他就找不着一个人能使唤,能把张婆子喊去扶她?就算不喊张婆子,也还有其他仆妇!
越姜胸膛起伏,心里又乱又气,可……她也只能现在一个人暗自生气,心慌无措。
抿着发红的唇,抬手揉一揉几乎要发昏的脑袋。
怎偏偏在这时候出了这么件事呢……她还以为,此行随从颇多,对方又是天底下极有权势有威度的大司马,这一程回洛都是再不会生波折了。
是,如今倒是绝不会生别的波折了,此行回去也一路都会安安稳稳,不用优心露宿之时会碰到什么地痞流氓,更再碰不着什么山匪打劫之事,可……越姜愈发颦眉,暗自发愁,她现在的波折,还有不确定,也全都来自于这位大司马。
越姜抿唇,盯着眼前的烛光发愣。
过了会儿,忍不住扶额撑在一边,缓着僵滞的要转不过来的脑袋。怎么偏偏,出了这事呢。
将近一月的时间处下来,他的平平淡淡,他的坦然,他举止之间的客气有度……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没有任何念头。
但……如今是证明她全想错了。
也不知他是何时起的意,竟然到如今……到她问过张婆子后,知他今日举措,才知道些端倪。
越姜闭眼揉眉,这让她该要如何?
实在是糟乱得想不出好法子,越姜在屋里来回踱步。
她心烦时多会这样。
走了一圈又一圈,脑袋里更加杂乱不堪。深吸几口气,坐到一边。
面对这样一位乱世里的雄主,真是什么法子都无处使了。
“姑
娘?”
正乱神间,门上突然敲了几声,越姜心脏都被惊得跳了两下。
抿住唇,定了会儿神方才回房外之人,“何事?”
“烤肉不裹腹,厨下送了些吃食来,奴给您送进来。”张婆子凑在门边道。
越姜抚一抚心口,囫囵说:“那进来罢。”
张婆子于是推门就要进屋,但……推了推竟是没能推动。里面的门是栓着的,她进不去。
只得又朝屋里唤一声,“烦姑娘来挪挪门栓。”
越姜:……
捏捏眉心,忘了……她把门栓起来了,她确实是进不来。
“嗯。”过来开门。
张婆子笑呵呵的捧着一个大碗进来,"厨下煮了些酿肉圆子,尚且还烫,您等会儿吃着小心些。”
越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她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她一直心里烦乱。
待张婆子出去后,她随便摸了下碗壁觉得不是太烫,便想张婆子只是以防万一才多说这么一嘴。
于是舀了颗大丸子就这么吃起来,外面确实不怎么烫,但等咬到内陷时,一包热油裹着热馅呲的一下浇下来,烫得她舌头麻麻发疼,喉咙里一口热馅还不上不下,硬生生烫的她喉管也生疼。
她腾地站起,手上勺子哪当掉地,旁边的杯子也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被碰倒,哐当的一下摔到地上,砸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屋外张婆子尚且守着,听到这一阵动静当即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来。
一进来,就见越姜被烫的眼泪涟涟,檀口半张。
而一边的地上,则是一片狼藉。
张婆子赶紧上前来倒杯水递给越姜,“您快喝些凉水。”
越姜眼泪扑簌簌的掉,她手指发抖的接过张婆子递过来的水,急急忙忙就往嘴里灌。
但没什么用,只喝下去时能缓上些,喝过后就是疼,整个喉咙腔都疼。
那口热馅被她强吞下去,烫的她火烧火燎的。
匆匆把杯子再给张婆子,咽着眼泪道:“快,再倒些来,疼。”
她都不敢闭起嘴巴。
张婆子连忙又给她倒上好几杯。
>如此大半壶都灌下去了,但越姜依旧觉得嘴巴不好受,她又唤张婆子把铜镜拿来。
铜镜模糊不清,越姜照不清楚,有些心急,心想定是把嘴巴汤烂了,不然怎都觉出血腥味了。
这时,张婆子捧了盏油灯上前来,“姑娘,您让奴瞧瞧。”
越姜便朝向她这边,要她看看。
张婆子举着油灯仔细看,这一看不得了,才烫这么一会儿,舌头上已是起了好些水泡,别回头要溃烂了。
赶紧放下油灯,“您好生等着,奴去唤尹先生来。”
匆匆忙忙就跑出去。
越姜更加坐立不安,心焦如火。
一刻钟后,张婆子着急忙慌把尹碣拉了来,她边走边着急,“先生您快些,姑娘谈的舌头都起泡了,疼得不行。”
尹碣受她催促,只得把步子再迈得大些。
两人匆匆进了左楼之时,正要出门再吃些的裴镇眯了下眼。
他盯着刚刚消失的尹碣,脸色瞬间沉下去。大步往这边来。
“情形有此不好
刚走到她房门外 便听开稿声音传来情形有些个好,不是肯约能探的。
劢走到她房门外,使听力码声音传来,
裴镇眉头深拧,眼睛发沉的走进来。
尖锐的目光扫一遍几人,在扫到越姜犹有泪痕的脸时,顿住。
眼中滚起浓浓不悦,不满的目光冲向尹碣与张婆子,“如何弄得?”
短短几个字,听得人心里直抖。
越姜见竟把他引了来,手心微微一蜷。她现在可真是不愿见他。
张婆子脸上胖肉直抖,心里发颤,她最怕的还是来了。
跪下去,脸色抑制不住的发白,"是,是奴的错。姑娘吃了滚烫的酿肉丸,烫着了。"
因为这?裴镇眸中一冷,隐有凶意,那确实是她的错。
主子吃什么,她做奴才的不知道精心些?
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回头找了荀管事,自去领二十棍子。”
张婆子汗流如瀑,牙齿打颤,“是,是。”
越姜这时不得不出声,她嘴巴实在疼得厉害,一碰就疼,但现在不
得不说,“与她无干,是我自个儿不小心,烫着了。”
一句话说得她额角冷汗直冒。嘴巴里太疼了。
裴镇管她,上前来,不快,“疼成这样,还说话?”
越姜眉心疼得冒尖,“别罚她了。”
裴镇睨她,还说。
五指指上她软软的下巴,抬起来往里瞧了一眼,红红的,还微肿,小小的水泡零零星长了不少。
管她:“别人给你的东西不明就里,不知道吃慢些?”
越姜眼神轻颤,只想,他现在竟是连避也不避了,一上来就碰她下巴。
抬手掀开他的手,撇开目光不理他。
裴镇挑眉,若有所思。这是知道了?
于是也完全懒得掩藏,捏着她的下巴又过来,“还伤着了哪?”
越姜恼恨,嗔怒瞪他,“裴侯自重。”说完,疼得嘶一声。
自重?裴镇轻笑一声,罢了,暂且不招她说话。
收回手,瞥向一边的尹碣,“如何说用药无用?”
尹码默默回神。
不过心里,依旧因为主公刚刚两个动作震惊不已。
默默摸摸手指头,压下震惊,他答:“盖因伤在口中,不好徐。”“易误食膏药,出事。”
“那她这伤,要如何?”裴镇盯着他,要他想出个法子来。
尹码心道,那约摸是只能忍着了,这些伤现在看着确实严重了些,但好好忌口,再慢慢养着,也能养好。
不过这话不敢说,主公显然看不了越姜硬生生扛着。
“可寻角蒿根,浓煎,口含片刻。”
“但……”尹碣说出问题所在,“角蒿尚已用尽。”
他的药箱里现在没有角蒿。
裴镇:“无妨,遣人往城中去买便是。”
他瞥一眼地上的张婆子,冷淡吩咐,“去把荀管事唤来。”
张婆子摸摸手心里的冷汗:“是。”
角蒿根一时拿不回来,裴镇看一眼尹碣,要他想个法子现在给越姜止疼。
尹码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倒杯凉水过来,道:“姑娘含着些,热了便吐了。”
越姜抿唇嗯一
声,轻轻含上一口。
她低垂着目光,不看屋里任何人,尤其,不看身前这个高大的裴侯。
裴镇弯起嘴角笑一笑,果然,知道后就再不会像从前一般待他了。
他倒也不觉如何,只往她旁边坐下来。
尹碣见此,悄悄往下退。
越姜见他朝外走,赶紧吐了口中含着的水,咽着疼痛问:“先生去哪?”
尹碣冲她讪讪笑一笑,脚下步子更快,迅速往外走。
越姜急了,他也走了,那屋里岂不是只有她和裴镇两人。
臀部离了凳子,迈脚也要往外去。
但尚未起来,手腕已经被人拉住,他掀着眸光平平淡淡看她,“伤口尚且疼着,去哪?”
越姜还想瞪他,但又敢怒不敢言,便只能暗暗收敛怒气,只使着劲要摆脱手腕。
可裴镇劲大,围上她的手腕后她是怎么也拽不回来了,扭的手腕都红了,这人也不松半寸,只能气急,“裴侯如此逾礼!”
裴镇被她说得一笑,她已经知道他的念头,也清楚知道了午后那些事,竟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更何况,他也只是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而已。
如此便算逾礼了?她是不是忘了,这几十年的世道,女子不说被人拉下手腕了,便是被人看了腿看了脚,也是常有之事,哪有从前那么多啰哩吧嗦的规矩。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谁还会为这么点无伤大雅的事哭哭闹闹寻死觅活。
把她拽回来,让她老老实实坐着,“先生有事,你跟去做什么,好好坐着。”
越姜生气,偏她脱不开他,只得说:"那您倒是把手松了。"
几个字,说得她嘴巴又一疼,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抽气声不断。
“又疼了?”男人的声音靠近,他又捏起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张开,我看看。”
越姜抿住唇,眼神偏开,不肯。不是已经瞧过了,还瞧什么?!
裴镇面不改色,道:“我看看,可是出血了。”
越姜依旧不肯。
裴镇叹息,怎如此蛮犟,他就是想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