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2 / 2)

她回过头,第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天殊雪,她的身边靠着两个小纸人。

见到刘招娣,小纸人们捧住脸往天殊雪身后缩了缩。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刘招娣跪倒在地,弯腰磕头。

“祭之女,求求您,救救可可吧。”

她的脑袋抵在地面,寒意入侵皮肤,只是没等来回答,不敢随意起身。

良久,刘招娣听到衣物摩擦,天殊雪似乎动了一下。

“我不叫祭之女。”她回道,“我叫天、殊、雪。雪是下雪的雪,雪花的雪,纯洁无瑕、不染污垢的雪。”

末了,她又强调:“这是妈妈取的名字。”

刘招娣依旧保持磕头的姿势,寒冷让她昏昏沉沉。

“我明白了,祭…天殊雪大人,求求您,救救可可吧。如果继续让她待在这里,她会被带走,会……死的。”

说到末尾,刘招娣难掩眉间痛苦。

然而天殊雪却道:“我们在旅游,旅游是不会有危险的。”

“……您说的对。”刘招娣苦笑,“但是,旅游太长了,可可还小,她不能在外面这么多天,可可的妈妈会担心的,可可也会想家和家人……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您可以送她回去吗?”

听到家人二字,天殊雪不变的面容,似乎有了轻微的变化。

半晌,她答道:“嗯,妈妈会担心的。等十安村旅游结束,我们去问问小黄先生,可可会回家的。”

这便是刘招

娣想要的答案了。

从天殊雪的言谈中,刘招娣猜测,她一定非常重视自己的‘家人’。

所以,只能利用这一点了。

这位不谙世事的祭之女,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吧,答应这件事,到底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或许她将永远错失离开此处的机会。

可是刘招娣没有办法。

她只想…只希望自己的孙女,可以幸福、快乐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正如可可的母亲所言,可可就是可可,永远不需要获得他人的‘认可’才能体现价值,她的存在本身,就已令家人欣喜,是被肯定的孩子。

即使没有那些被强行附加的作用,可可也会是最完美的小孩。

她会代替刘招娣,去看遍这个将死老人从未见过的美丽世界。

“……谢谢您,有您这个保证,就够了。”

再次深深磕下三个头,刘招娣艰难爬起,走出房间。

天殊雪稍稍歪头。

“为什么要谢谢?”她问。

刘招娣无法回答。

“好的。”天殊雪没有执着,“晚安,刘招娣。”

“晚安……大人。”

门被关上。

天殊雪往下看,两个小纸人跳出身后,学着她的模样,歪头往上看。

她们从身后变出一本泛黄的书本,暗蓝色的封面沾有污渍,装订的边线脱开,破破烂烂。

书的左边,竖着写了一行字:《十安村降神录》。

“大堂妹,二堂妹,你们想看这本书吗?”

两个小纸人上下蹦跶。

天殊雪翻开一页,道:“好的,我们来读睡前故事。”

字迹红的发黑,但这并不影响阅读,于是,她用手指按住书本边缘,轻轻读出内容:

“十安村信奉十安仙翁。九为极数,十为圆满,十安仙翁法力无边,佑我子孙千秋万代。”

“十即圆满,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皆有十安仙翁庇佑。”

……

br />  “女有三划,与十相接,为‘十三’。献十三女迎神,为至高礼数,仙翁法力圆满,降临世间,万事太平,可生死人,肉白骨……”

说到此处,小纸人突然将短手放在天殊雪手背。

“嗯……要睡觉了。你说得没错,大堂妹。”她合上书,“那我们明天再讲吧。”

大堂妹二堂妹击掌。

天殊雪站起,把《十安村降神录》收进背包。

“对了。”她举起平板,“我已经在画大堂妹和二堂妹的画了,你们每天都要来,要做模特的。”

平板的画布上,两个模糊的色块并肩而立,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两个小纸人飞到她两侧,用纸张脸蛋蹭蹭天殊雪的脸颊,从门口离开。

蜡烛灭了。

滴答、滴答。

时间过去许久。

天殊雪从黑暗中睁开双眼。

她按动平板的电源键。

【22:30】

“睡不着……”

她的手中还捏着红盖头。

“香味没有了。”

天殊雪从床上起来,在一片暗色的厢房内,精准看到桌上黯淡的红眼。

“司机先生。”她走去。

“对了,你还没有身体,你需要一个身体。我睡不着,我现在给你做。”

就这样,天殊雪撇下桌面的司机脑袋,抱着红盖头出门。

吱呀——

厢房门被推开,熄了灯火的大院漆黑一片,挂在梁上的纸灯笼到处乱撞。

还好,勉强能看到各种物体的形状。

“司机先生需要身体…嗯,要找身体的材料……”

天殊雪在走廊笔直前行,独自喃喃。

院落墙角叠放了一堆纸扎用品,因为有好几个乘客在此制作纸人,彩纸和竹签有些许凌乱。

穿着单薄的少女脚步比猫还要轻盈,没有丝毫声响的来到边缘。

物品堆前蹲着一个人。

他背对天殊雪

,纹丝不动。

见此,天殊雪只是走到他旁边,将裙子整理好,用同样的动作蹲下。

然后,开始筛选材料。

咯吱、咯吱。

天殊雪把需要用的材料准备整齐,耳边出现格外的纸张摩擦声。

她转头。

眼前是一张漆白的脸。

和她蹲在一起的人扭过九十度脑袋,腮红呆板,眼睛死寂。

“纸人先生,您好。”天殊雪这才出声,拿起一张纸,“我要给司机先生做身体。”

说罢,她继续埋头制作。

乌纱般的云在天空移动,她的身边,白色过分扎眼。

天殊雪停下工作,又转过头。

纸人近了几分,贴在她身旁看她。

于是少女伸出手,道:“纸人先生,您要和我一起给司机先生做身体吗?”

纸人没有回答。

他终于扭过咯吱咯吱的脑袋,从纸扎堆里拿出一个小纸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纸人把小纸人拿给天殊雪看,可她却摇头。

“我要给司机先生做身体,不能和纸人先生过家家。”

……

“等我做好身体,就和纸人先生过家家。”

纸人不再有动作。

他就静静待在一边,凝望折叠纸张的天殊雪。

直到她起立。

“好孩子一定要在十二点前睡觉,妈妈是这么说的。”

天殊雪往回走了几步,她看向后方,纸人不知何时立起,站在原地目送她。

“我要去睡觉了,纸人先生也去休息吧。晚安,纸人先生。”

风沙沙作响,无人回答。

身后的白色越来越远,天殊雪还是捧着视若珍宝的红盖头,停在隆重装扮的祠堂。

她的手贴在红木棺材。

“找到了。”少女慢慢合眼,“香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