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她没死一般。
他给她找鲛绡,为她做衣裳。收集琳琅美玉,仿佛要弥补百年时光。
一个人自说自话,看起来可笑又凄凉。
没多久,他看见河出生的幼蚌,带着空荡荡的小蚌壳,他去了迁西。
迁西河欣欣向荣,冥夜沉默许久,时常在桑佑没发现的时候过来,清理河水,开辟河道,帮助小河蚌开启神智。
他不厌其烦做这件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年。
后来桑酒当年养的河蚌全部开了神智,开始修炼,他再次无处可去,他抱着小蚌壳,想带她回家看看。
漠河的水又脏又凉。
冥夜跳下漠河,看着蚌王宫一片荒芜。河水暗流汹涌。
昔日白衣纤尘不染的仙君,此刻却不嫌这处肮脏。他扶起坍塌的石柱,寻到了桑酒的房间。
冥夜捡到了许多她小时候的玩具,各种各样漂亮的珊瑚。看见这些,他神色温柔起来。
直到他找到蚌王宫遗留的珍珠,看到百年前的场景。
他看见蚌公主是如何救他,他吞下神芯以后,她跪在石碑前,一下又一下朝着蚌王磕头。
他看见她从蚌王宫欢喜出嫁,眼带着浓浓的忐忑和期待。
然而接她的只是一个小仙官。
小仙官拉扯着嗓子说:“真君说了,既然桑酒公主执意要嫁他,还请仙妃自己走去上清。”
他看见她脸色变得苍白难堪,但她行了个礼,没有过分难过,自己朝着上清走去。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手珍珠也恢复沉寂。
后来的故事,他都知道。
知道她是怎样孤单又被欺辱地度过百年。
冥夜眼眶通红,怆然泪下。
澹台烬眸光一闪,知道冥夜知道真相以后,执念恐怕已经入骨,说道:“既然仙界寻不到她,何不入魔。上穷碧下黄泉,你怎知她不在妖魔道等你?”
眼看着冥夜因为他的一席话,漆黑的眼珠慢慢变红。
澹台烬走过去:“对,没错。那些神仙欺辱她,而你当仙君的时候,总是冷她,她一定是讨厌成仙,才不想回来。”
他满意地看着冥夜嘴唇变黑,眼睛渐渐变得冰冷。
澹台烬弯唇:“叶夕雾,等孤出去再收拾你。这般若浮生,终究还是我赢了。”
话音刚,冥夜袖下一颗小小的珍珠。
珍珠并不亮眼,甚至有几分黯淡。
冥夜下意识接住了它。
它是桑酒脖子上的那颗珠子。
蚌公主喜欢用珍珠留下记忆,那么这颗珍珠里,又是什么呢?
冥夜红色冰冷的眼,怔怔看着它。
珍珠在他掌心,温柔地飞旋,蚌公主最后留给他的礼物,清晰地出现在空——
那是很多年前,少女清澈的眼睛。
她惊叹地看着空。
她的眼睛里,映出蓝天和白云,最后,渐渐温柔而清晰的,是一个男人穿着白色铠甲的身姿。
她趴在岸边,一眨不眨看着他,眼睛那么亮,红唇忍不住上扬。
冥夜伸出手,眼再次隐隐出现泪意,然而他刚碰到她,桑酒似乎有所觉察,回眸一笑。
冥夜愣了许久,便也温柔冲她笑。他眸红色褪去,变得干净坚毅。
珍珠化为齑粉。
澹台烬皱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要走过去,般若浮生却开始剧烈震颤,这回是真的立刻要碎裂。
澹台烬瞳孔一缩,冷冷地看向冥夜。
然而冥夜已然不允许他再留在般若浮生,下一刻,将澹台烬推了出去。
廿白羽连忙上前:“陛下,你没事吧。”
澹台烬一擦脸上的血,这血迹还是苏苏先前对付道士,在他脸上留下的。
他眸光阴郁,看一眼苏苏,苏苏看见他,难免有点儿尴尬,毕竟现在两个人直接碰面,谁都忍不住想起纱帐那一幕。
她也不是故意碰他那个地方的,不是没成吗,她也很懊恼的,她悄悄把手背在身后,脏了脏了脏了……
她悄悄一挪步子,半边小脸挡在旁边的季师叔身后。
澹台烬冷冷别开眼睛,皱眉看向空相争的两样东西。
这回,终于不再是势均力敌。
空玉镜猛然破碎,萧凛等人俱是一喜,仙蛟最后没有选择入魔!
护心鳞发出一阵阵白光,盘桓在蛟身上的怨气不甘地消散。护心鳞飞回叶冰裳手,叶冰裳双手紧紧握住护心鳞,也松了口气。
勾玉喜道:“真的成功了。”
苏苏也很高兴。
那颗珍珠,是桑酒的初心,里面有她最初爱上冥夜的景象。她喜欢庇护天下的大英雄,爱为他们而战的冥夜,而非邪魔。
冥夜再也找不到桑酒,便把自己封印在漠河河底,一遍遍在回忆看她,每一次,都要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桑酒分离,然而下一次,依旧继续。
直到冥夜死那天。
仙蛟再也不会化魔,冥夜最终守着蚌公主的信仰,用他的身躯和舍利,平定漠河。
苏苏看着干净的河水和冥夜消散的身躯,心里滋味难言。
廿白羽见到这一幕,说道:“陛下,今日不宜再留在河底,避水珠快要失去作用,我们得回去。”
回去?
澹台烬眸光冰冷,他不好过,也不会让这些人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