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做了一个梦,妻子与他告别,托他照顾好孩子,他也终于想起,女儿尚小,天赋又太高,如果他不在傀术上指导她,她一旦误入歧途,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重拾活下去的信心。
而阴雪青失去情丝,生了一场大病,性情从表面看,却也没太大区别,她五岁之前,接触的人少,也不怎么说话。
只是,她在父亲多年的陪伴教导下,性情本质上,也与父亲有几分相似。阴雪青回想十一年前的决定,如果再来一次,她会选择同样的决定。
除了阴琅,就是对阴元征那些阴家小辈的看法,对阴元征,她以前是忽视他,现下想起来,也有亏欠。
是她的傀伴伤了人,自己却完全把他抛到脑后。
阴雪青想着,叫来追风: "你下山,给阴元征家送点礼,权当补偿。"追风神色一变,好一会儿,才说: "是。"
其实她这样的身份,就算不关心,不补偿,阴元征又能说什么呢?
但追风也无法,只能吃着暗醋,下山,路上,他还想了一下,怎么好像不见逐水。阴雪青转过身,撩开身后的床幔,逐水躺在床上。
分情丝后,逐水元气大伤,嘴唇发白,却更衬出那对青墨般的眼眸,他垂着眼睫,道: “主子。"
阴雪青坐在床边。
有了情丝,她的情绪感知能力也恢复了。
老实说,她对逐水,心情很复杂,有感激,但也有提防,显然逐水很早就重来一生,但他潜伏得很深,在追风和揽月之中,行为一点都不出挑。
所以,他要的东西,自己不一定给得起。
阴雪青说: “逐水,你可以跟我提一个奖励。”逐水眼瞳微微一亮,然而,笑意苦涩,道: “主子以为,我是图主子什么么?”阴雪青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逐水又说:“主子,我要的奖励,是主子撤掉
傀伴的身份。”阴雪青捏住床幔。
过了很久,她听到自己说: "好。"
她待追风、逐水和揽月,更像是家人,揽月犯错,即使她没情丝,也能感受到一点不舍,如今有了情丝,再想起揽月,她会担心,他在外面的世界能不能过得好。
而追风和逐水,只要没有大错,她也不希望他们离开自己。
她有点害怕孤独。
但逐水自己提出要走,她也不会再挽留,只能说,或许是她误解逐水的为人,以为他心机深重。他道: "分一条情丝给主子,权当报主子当初把我们带进山里的恩情。"
一个“我们”,让阴雪青心底里又是一烫,他很珍重追风和揽月,自己得的功劳,也会与他们相分。
追风当初把他一起带到山里,是没错的。阴雪青站起身,背对着他,说: “那你好好休息。”
逐水: "是。"
阴雪青走出房间,透了口气,这时,她听到阴琅和追风说话,是阴元征那边,得知她送东西过来,回了礼。
阴琅摆摆手: "别拿到阿青房中,她看了估计要烦。"
追风: “怎么处理?”
阴琅看了眼: “是吃的吧?你和逐水分了就是。”
他又嘀咕:“那小子,以为老祖宗算出来阿青必须和同辈结姻,就理所当然了么?阿青我是要留到二十岁再出嫁的。"
阴雪青望着父亲暨角隐约白发,轻轻叹口气,又满足一笑。
事到如今,倒是老天眷顾。
很快,她要送逐水下山的事,叫阴琅和追风震惊不已。
阴雪青只说: “是他自己想的。”阴琅: "也是,你们这几年情谊,也不好不顾他的想法。"
换以前,阴雪青只会觉得阴琅所说的话,有些难以理解,但如今,她也能共情到了。她低头,不再说什么。
而追风将逐水送到山下,他望着逐水,心中隐约有些快意,至少往后在山上,只有他一个傀伴。当然,更多是不舍,他用力拍拍逐水肩膀: "二弟,日后有麻烦,可以来找我。"逐水: “谢谢大哥。”
他背
着小小布包,一个人走远了。
阴雪青在山上的屋子里,她收到一封信,是逐水的字迹,信上写的,是给追风,但她作为主子,也可以随意查看。
这封信,只叮嘱追风,日后要注意,早上几时泡茶,茶水温度,各个季节,水果注意多拿的种类,尤其是荔枝,还有冬天洗澡水的温度.…
一字一句,没提过阴雪青,却不离阴雪青。
这些,原来都是逐水做的。
阴雪青合起纸张,捏着纸张的指尖,泛白。
本来少了一个傀伴,山上就安静许多,现下再少一个,夜里连蝉鸣,都聒噪万分。阴雪青坐在廊下,她有了情丝后,做的傀儡不再失控,她做了个小木傀,在手中把玩。
追风在不远处,他总是无时无刻,用炽热的目光看着她,那么忠诚,是狼狗,是傀伴,是家人。但不是她会选择留在身边的伴侣。
伴侣该是怎么样的?阴雪青也不清楚,但她知道,父亲不会再找到母亲那样的人,那是唯一的,无可取代的。
她蓦地又想起那双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