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琅便从未约束过三个傀伴与阴雪青的相处,加上阴雪青冷情,更不在乎所谓礼节,因此,这般动作,无甚越界可言。
即使如此,她不常与追风三人这般,偶有靠近,也是事出有因。譬如,她现在在教他写篆文。
揽月却心猿意马,眼前的篆文,全成一团团模糊的东西,他轻嗅着主子身上的淡雅香气,只觉这凉丝丝的屋子,都叫人燥热起来。
下一刻,写完一个篆文,阴雪青后退一步,道:“再试试。”揽月这才回过神,他看着二人合力写的字,面红耳赤,束手无策。除了羞,还有愧,他根本就没留意字怎么写。阴雪青疑惑地看着他。
揽月咬着嘴唇:“我、我……”
阴雪青道:“无妨,学不会也没关系。”
他又不用写祭文。
阴雪青想着,捻起一颗葡萄,送到唇边,揽月悄悄望她一眼,双眼湿漉漉的。她的傀伴,有时候总滞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罢了,傻点就傻点。
她将那颗葡萄,送到他唇边:“吃吧。”
揽月眨眨眼,张开嘴唇,叼走那颗葡萄,他舌尖掠过阴雪青的指尖,立时低头,颊边鼓起一个圆圆。
真如小狗般可爱。
阴雪青用手帕擦擦手,说:“真乖。”
追风在屋外蹲着揽月。
他很想敲门,闯进去,揪出这小子,可是,五年来,他们也知道,主子不喜被人打扰,一日他们三人,合起来最多只能打扰她一次。
多了的话,主子会不高兴。
追风心里默数三百个数,屋门一动,他立时冲上去,把揽月往暗处拖。
揽月本是脚步虚浮,飘飘忽忽,被追风这么一扯,立时清醒过来,讨饶:"大哥轻点轻点,我耳朵要揪坏了!"
听他叫唤得可怜,追风这才松手,斜睨他:"你小子,背着我送葡萄。"揽月无辜:“我瞧大哥给二哥包扎呢,葡萄再放久一点,就不冰了。”"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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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年,揽月被追风发觉,半夜偷偷起来洗亵裤,两人相互坦白。他们都喜欢主子。
主子这般漂亮美好的女子,他们会同时喜欢上,也正常,他们自不会因此反目,但是,要公平相竞。
可揽月鬼机灵,像今日这般,偷偷接近主子,已有两次。追风警告他:“事不过三,不然我真的会给你一拳。”揽月嘻嘻笑着:“我知道啦大哥,对不住,我下次不会了。”追风冷哼了声:“走吧,带傀儡下山。”
阴雪青做的傀儡,开灵后,能自主行动,便可送下山。这次祭祖,须得烧七个傀儡,这些傀儡往常是阴琅做的,今年,是阴雪青接手。
她过了笄礼,当参与族中事务。
逐水受伤,就没有一起下山。
他帮他们列好傀儡,道:“你们路上小心。”揽月:"二哥放心,好好养伤。"路上,揽月摘一根草,咬在嘴里。
他嘀咕:“二哥真厉害啊,竟不会对主子动心。”追风没有回答。
揽月回想方才与阴雪青的接触,他心潮微动,追问:"对啊,二哥真的不喜欢主子么?"
追风这时候才说:“或许吧。”其实他也不确定,但逐水确实没什么表示。
揽月:“那还好。”
他们自然都不希望,多出一个对手。
逐水性格向来沉稳温和,行事谨慎,长得又是最好看的,傀术造诣,也是他们三人最高的。若果他也喜欢主子,他们两人,胜算似乎不大。
追风一句话,叫揽月醒过神,他道:"自然,不管如何,要看主子怎么选。"揽月笑了下。
是啊,不管其他人条件如何,目前,主子最喜欢的,是他。她只亲手教他写字,喂他东西吃,还会经常摸他的头。二哥就算真加入这场博弈,也毫无胜算。
揽月得意地想。
山上。
眼看追风和揽月的身影,消失在山道,逐水低头,盯着自己手掌上的白绸。他打开结,一圈圈解开白绸,露出刚愈合的伤口。药粉过一遍水,就洗干净了,伤口仍在逐渐愈合。他手心多出一片小刀,划拉开伤口,鲜血争相溢出,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祭祖从初一持续到初七。
每年
这个时候,也是阴雪青难得下山的日子。
不过,她对周围的热闹喧嚣,漠不关心,只知道,自己手作的七个傀儡,会在这七日每日的子时,送一个进炉中。
要分七天烧。
有点久。
此时,阴雪青穿着祭祀的巫服,坐在祭台下方。
不远处,一个面容阴柔的男子,朝她走来,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的表兄,阴元征。阴元征笑道:“阿青每年只能下来这么一次,晚些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可好?”阴雪青道:“不用了。”
望着阴雪青玉骨冰清,面容姣好,他不死心:“若按祖训,我们日后是要完婚的。”
当年阴家祖先擅卦者,推演往后百代,断出阴雪青是个稀世傀儡天才,为防止灾祸,提前定下阴雪青的姻缘。
阴雪青只能嫁给阴家人。
族中长老,乃至阴琅,也都默认,阴雪青与阴元征的姻缘。但阴雪青不喜,阴琅甚少提及阴元征。
此时,阴雪青终于舍得看他,她声音微扬,道:“你?”阴元征盯着她。
阴雪青:“我不喜欢你。”
她的喜好十分明了,不会为了所谓婚约,对他笑脸相迎。阴元征面色一沉。
突的,他肩头落下一只手,手掌十分有力,把他肩头压得往下一沉。
他回眸,是三个少年,他们姿容各异,英气俊美,身高上也不比他矮,气势沉沉,为首那个道:“表公子可知晓我们是谁?”
阴元征眉头一跳,当然知道他们是谁。阴雪青的三个傀伴。
追风道:“主子喜静,请表公子离开。”
揽月手中拉起傀丝,瞬间傀丝如蛛网密布,隔开阴元征和阴雪青。阴元征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他冷笑:“现下都只拿傀儡祭祀,以前,是烧傀伴的。”活人祭祀,直到百年前,才被废除。
追风和揽月没被他唬到,依然死死盯着他,只有逐水侧过头,长睫掩去他眸底的情绪,不知他在想什么。
半晌,阴元征后退一步,他深深看着她的三个傀伴,才转身离去。直到最后,阴雪青也没再看他一眼。
她只关心放到烧炉中的傀儡。
第一日,直到她做的傀儡,安然被烧成灰烬,她眉
头才微微一松。祭祀还有六天,阴雪青要在山下住,自有干净舒适的宅邸留给她。回到宅邸,她睡了一觉。
起来时,她手上傀线一动,一杯水由傀线操纵,放在自己桌案上。阴雪青润润喉。
她推开窗户,透了口气,忽的发现,逐水站在檐下,他正在削傀枝,这也是傀儡必用的材料。她的很多傀枝,都是他做的。
逐水长得很漂亮,他挽着袖子,露出肌理线条漂亮的肌肉,用刀劈开傀枝时,风度翩翩,半点没有粗俗之貌。
只是,拿着刀的那只手上,缠着的白绸,有点明显。更明显的,是白绸底下溢出的血液。他的伤还没好。
阴雪青目光微微一凝。
须臾,她轻声道:“逐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