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百衣先在于院士组里做博后也是这个道理,她出站后就算于院士的学生,而这几年就可以先认识结交自己的人脉。
另一方面,她太年轻了,上头的意思也是多磨练几年。
一无所知的师百衣回到家后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作为一个博后,她的身份介于职工和学生之间,需要做的工作远不止养动物养细胞做实验。
最近面上、海青、优青、杰青的本子都开始送审,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一年四季都是学术季。写本子、改本子、交本子、审本子、出结果……循环往复。
等她招了自己的学生,她还要负责教学生,指导他们做实验、发文章,哦,还要给他们进行定期的心理负担,防止他们想不开。
师百衣有点头疼,她实在不擅长这些,她最近在指导组里的新研究生,他们犯的错误让她费解。
博士生要比硕士生好一些,但他们太过迷信,自从于轻舟从庙里求了“万事顺意”符后,现在实验室人手一张。
师百衣也帮组里的研究生改文章,她这个人温柔很少说重话,看完直接沉默了。
她在心里反复措辞,想着现在的学生都不容易,压力大,之前杨老师才说要关注学生们的心理健康,所以她要委婉一些。
于是师百衣只说了一句:"你确定要投一区吗?"
哎,教学生实在太难了。
师百衣看着这篇格式都不对的论文,突然想起她那被学生的论文气进ICU的师伯。听说他老人家从ICU出来后,直接退休了。
师百衣认认真真地改完了论文,把指导意见发给该同学,于是在深夜一点收到了该同学的彩虹
屁。
[师老师,您简直就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然后是一个gif小人在那里给她哐哐哐磕头。
师百衣有被吓到,想说不必,但转念一想,这可能是现代人的新型社交方式。
于是她镇定地回复:[不客气,
好好修改。]
她刚想叉掉对话框,新对话又跳出来:[师老师,我明天去雍和宫请手串,给您也带一个,您是想要爱情、事业还是财运、健康?]
师百衣这时候还不知道给人带手串是当代年轻人的最高礼节,包含着最真诚的祝福。
师百衣只是想,怎么,这迷信之风终于从博士生刮到硕士生了吗?
可是对方一片好意,师百衣推拒不过,便说:“健康吧。”她对物质的要求不高,对爱情没什么想法,至于事业她觉得信自己更靠谱。
唯有健康没个定数,人要是生起什么病来,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财两空。
[好嘞!师老师早点睡,晚安!]
确实应该早点睡。
她已经将近一个月都是半夜三四点才睡,早上七点起,不过这对于师百衣是常事,她之前读博的时候经常通宵做实验,一年365天住在实验室里。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乖乖,师百衣现在也不会常常回来。岑宁送她这只宠物鼠,多少也是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分牵挂。
乖乖昼伏夜出,这个点正是它活跃的时候,跑轮被它跑得“噔噔”作响。
师百衣搬了个小板凳在鼠笼对面坐下,观察了一下乖乖的精神状态:它看上去比之前好很多,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师百衣转身去书房拖来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她托朋友海淘买给乖乖的仓鼠零食。她会提前用小袋子分装好塞进抽屉,方便周玄给乖乖加餐。
在抽屉放分装零食的旁边有一个电子秤,师百衣顺手给乖乖称了一下体重,揭下鼠笼背面的贴纸,用记号笔记下它的体重和今天的日期。
师百衣下笔的时候才注意到这张纸已经记满了,于是又拿出新的贴纸,记好,贴好。
做完这一切,师百衣从靠玄关的地毯上抱来一个纸箱,是她从网上买的玻璃瓶,说是玻璃瓶还不太准确,更像是那种玻璃鱼缸。
之前周玄送来的赠品鲜花一直被她摆在办公室里,邓芮欢说要找个水缸养着,才能养得久些,所以师百衣就把它们带回来了。
师百衣不会修剪鲜花,所以只摘掉那些枯萎的花,其余的直接放进玻璃缸里,加水没至根茎三分之二处。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样养到底对不对,她没养过植物
,但小的时候在慈幼院,见过阿姨养富贵竹,养在水里,时常换水,好像也没有其他注意事项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1]
师百衣把鲜花摆在客厅的柜子上,和乖乖的窝挨在一起,她希望鲜花的生命更久一些,也希望乖乖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只是从小到大,她的愿望好像从没成真过。
"滴——哒——"
一滴冰凉的水从头顶坠落,滴进了她的眼睛里,师百衣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滴水便顺着她的眼角滑了下去。
师百衣叹气:“看来,找个空调师傅的事情迫在眉睫了。”
但到了第二天,师百衣就忘了这件事,她被拉去当调解员,一位新来的师妹和邓芮欢吵起来了。师妹拔错了插线板上的插头,导致邓芮欢的蛋白直接白跑了。
恰巧邓芮欢心情不好,就冲师妹发火了,哪知这位师妹也不是个好惹的脾气,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于轻舟是个和事佬,挠挠脑袋说:“师姐你别生气了,要不然,我帮你重新跑吧。”
师妹说:“我道歉了,也提出解决方案了,难道我就该站着挨骂吗?”
这件事必然是师妹的错,但实验室里大家都是“老好人”,不关自己的事情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会觉得邓芮欢和师妹吵起来有些烦人。
再加上邓芮欢在实验室待得太久了,很多人与她相熟,便劝她:“算了,反正留样了,不用重头再来。师妹是新人,总要犯错误的,我们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可这话自己宽慰自己也就罢了,别人来宽慰,邓芮欢心里冷笑,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事情,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闹大了,别人也只会说邓芮欢太计较,毕竟师妹都道歉了。
师百衣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她的实力摆在那里,无论是在所里,还是在这些师弟师妹心目中,都有很重的分量。
师百衣有十分漂亮的简历,厉害到可以忽略她的年龄,而站在这里的大家不会像外行人一样一知半解,不清楚师百衣简历的分量。
所以她一来,全场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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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后是个很尴尬的阶段,既是职工,也是学生,部分情况是组里的博士继续留下来打工,比如邓芮欢这样。
尴尬的地方在于徒有虚名,实则就是工具人。
但不管怎么说,邓芮欢也是老师。
师百衣这话一落,更没人敢说话了,沈茉嗫嚅着嘴唇道歉:"对不起,邓老师。"
邓芮欢别开眼睛,不想叫人看见她的红眼眶,匆匆走了。
师百衣跟着她走到天台,看着她在台阶处坐下。
邓芮欢自嘲地笑了一下:“现在的这些学生也精明,知道我这个老师不算老师,他们的毕业大权不在我手上,真得罪了我无非就是我不教他们东西,但他们也大可以去问别人,呵呵,现在的00后可真厉害啊。"
邓芮欢说:“我从来没想过现在的师弟师妹会变成这样,竟然能在自己做错事的情况下,和我吵起来,这放在从前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
邓芮欢说到情绪激动处,突然想到其实师百衣的年龄和沈茉差不多大,尴尬地咳嗽一声:“对不起啊百衣,我没有攻击你的意思,我是说部分人。"
“我知道,我99年的。”
师百衣当然不会在意,她甚至一语道破其中真相:“你和学生走得太近了,老师和学生是不能做朋友的,亲近有余,威严不足。"
这话,师百衣之前也说过。
邓芮欢愣愣地看着她,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和,却始终充满距离感,再加上天才的神秘面纱,所以大家对她又敬又畏。
师百衣说:“你教他们东西,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应该尊敬你,这世上也没有谁有义务去包容一个没有血缘的人。"
时至今日,邓芮欢突然懂得了师百衣平和表面之下的锋芒。
但是师百衣和她不一样啊。
邓芮欢挫败地说:“还是我不行,我没你那么厉害,我在组里那么久,大家都知道我水平怎么样,我能留下来也有老师看情面的原因,其实能力只是勉强及格……"
实力不硬,又没背景,自然没底气。
师百衣倒是没瞎安慰人,说了一句实诚话:“那你也比他们厉害,比沈茉厉害,那些说你闲话的人,也是
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
"这很正常,等他们多被科研毒打几次就知道了。"
毕竟刚开始做科研的人,个个觉得自己是天才,觉得自己聪明脑袋瓜里想的都是未来诺奖idea。殊不知,大部分人能做到邓芮欢的程度就已经是天之骄子了。
只是走到邓芮欢这一步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反而觉得自己是一事无成的学术废物。
"呜呜——”邓芮欢抱着师百衣,忍不住眼泪汪汪:“百衣,我以后能跟着你混吗?"
师百衣说:“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