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
京市的宴会向来得雍容华贵,排场颇大,这次算是能源峰会的主办方,宴请世家豪门圈子里的年轻一代,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
身为宁家的继承人,宁氏集团的执行董事,无论于公于私,她都必须出席。晚宴定在酒店十一层的餐厅里,私密性极好,环
绕的拱形落地窗让城市的霓虹夜景一览无余。
四点半,宁一卿离开公司回家,沐浴、打理头发、妆容,换上更沉稳大方的红色礼服,本来她大部分的衣服都是黑白,但……不想那么死气沉沉,再搭上一只墨绿金边的怀表。
做完这些,她才慢条斯理地坐进宽敞舒适的迈巴赫后座,充当司机的蓝乐然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敏锐地捕捉到女人最近玩手机的时候急剧增加了。
往常都会在车上看书阅读的,现在竟然在不停刷新邮箱,偶尔看得入迷还会露出迷恋不已的笑容。
不知道的都以为宁一卿是不是网恋了,真是活见鬼。
大大
其实洛悬同意来京市参加这个宴会,主要原因是反正都被宁一卿发现假死了,干脆行事再光明正大利落一点。
另一个原因就是应沈听的女儿沈芊尔邀请,来认识认识资本大佬,为这一年不太景气的艺术馆拉点赞助,不至于让夏之晚被自己父亲逼着回去继承家业。
所以今天她的时间紧任务重,背包里的木雕也全是华贵典雅的贵气风格,极具观赏性,满足这些人炫耀和收藏的心态。
洛悬刚走进宴会厅,就被沈芊尔拉到一旁,上下打量, "嗯,你很不错嘛,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一会听我的话,今天会有很多大佬过来。"
微笑地点头,笑容谦逊,洛悬发觉自己也学会放下清高,来达成目的。
是悲哀还是成长?
她只知道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等人。跟洛悬简单交代几句后,沈芊尔很快就略显紧张地等在宴会厅的红木门口。
场上其余的人也心不在焉地谈笑,目光一直在宴会场上梭巡,宁氏集团的大小姐到了没有,到了的话是哪一位。
谁都担心自己眼拙,万一看漏了,错过了贵人可怎么办。也有人淡定闲聊,笑而不语地和身边人碰杯,不急不躁地等待。
过了半个多小时,大门开启,从天窗涌入的凉风,带着夏初的温暖与热情吹动门边几人的长发。沈芊尔满眼堆笑,开心不已,唯有洛悬侧身回望时,暗骂了一句“冤家路窄”。
宁一卿一眼望去,明了场内人微妙的神情变化,她意兴阑珊地往前走,不动声色中仪态万千,直到……看见窗边那个纤
细清透的身影。
于一众衣着华贵满是精英气质的人中格格不入,像只误入名利场的小天鹅,无论垂首静思,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都别有恣意自在的魅力。
本来对于这种场合她一直厌烦不耐,但今天却有些庆幸自己来了。
她极有自知之明地在场子中央停住,离洛悬不远不近,游刃有余地提着香槟杯与众人寒暄,像是随手捞来一杯布丁提着。
一贯冷淡漠然的眼眸,染上点到为止的笑意,是商务的、礼数周全的。
洛悬刚好捧着焦糖鸡蛋布丁在吃,冷眼旁观满屋子上流社会体面的假人,纷纷拿着香槟想要和宁一卿搭上话,露个面,笑容恭维又虚假。
偶尔有人故意在宁一卿面前崴个脚,淋个雨进来,得到女人刚好让侍应生送来的手巾,便想顺势攀上,笑脸逢迎。
到了最后,纷纷也只能听见女人轻描淡写地说: "举手之劳,不必记挂。"女人美得风骨贵气,平和淡然,她不媚权,她就是权力本身。让那些满心以为能来一场浪漫邂逅的Alpha,蓦然清醒明白这是高不可攀之人。
"小崖,快过来,我向你引见一下,那边那位是宁董,我们这儿一半的人都要仰仗于她,你该懂得怎么在她面前表现,让她对你有个基本的印象。不过她的确不太好接近,也不用强求。"
沈芊尔朝洛悬使眼色,希望她能明白这位最迟到场,众星捧月的人有多特殊。
基本印象?洛悬在心底轻笑,她给宁一卿的印象大概已经定型在假死的前妻那儿,再难更改。
这沈芊尔是个不到三十岁的Omega,也算圈子里有名有姓的千金大小姐,出手大方,爱玩艺术,母亲那边也是世家大族,当初她母亲看上还是穷小子的沈听,一样遭到家族的巨大阻碍。
在沈芊尔出生后,对木雕并不感兴趣,但现在木雕作品在国内外兴起,引发收藏热潮,一众自诩有品位懂艺术的人,纷纷赶海似的跟上去,她也不例外。
"好,"洛悬勾勾唇,觉得富人圈子真有趣,收藏自己不喜欢但炒出天价的东西,可能就是为了
彰显财富二字。
走到墨绿缠枝的地毯尽头,沈芊尔调整好了笑的弧度,轻声说道:
"宁董,幸会
幸会,能见到您真开心。"
沈芊尔暗道一句,这宁家的产业虽然早已交给这位大小姐打理,但宁一卿还是鲜少抛头露面,新闻发布会有时还是宁老爷子出面,宁一卿她们留下的影像资料甚少,关于她的性格也是传闻多,实料少。
"沈小姐,幸会,"宁一卿主动伸手,水晶灯辉清润温暖,衬出女人略施粉黛的绝色之容。但沈芊尔明白,容貌只是宁一卿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何况,这两年圈里都说宁一卿越发目下无尘断情绝欲,连宁老爷子安排的相亲会都一概推却。搞得更没人敢打那方面的主意。
“宁董,最近事务繁忙,有没有兴趣欣赏我这儿新弄来的小玩意儿,”她是专门打听过宁一卿爱好木雕的。
"什么小玩意儿?"宁一卿眼神一扫,略略在洛悬身上停得久了些,但目光柔和,唇角莞尔。
离洛悬越近,宁一卿的心跳得越是激烈,高脚杯被捂热,金色酒液摇曳,她的手心潮得厉害,快要端不住手里的水晶杯。
小悬今天戴了黑色美瞳和假发,大概是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宁一卿有一瞬的失神,将黑发洛悬刻印于脑海。
"这位小崖同学,年纪虽然小,但做的玩意很不错,不知道宁董能不能看上。"
明了沈芊尔说的是木雕,宁一卿刚才温和的眸光,倏忽增添几分慑人的凌厉, "既然沈小姐觉得不错的话,称之为玩意是否有些太不妥了?"
这是沈苹尔头一次和宁一卿打交道,本来就提心吊胆地紧张,这一下被对方抓了个字眼,更让她满身冷汗。
其实,她也没什么意思,那木雕不就是他们平日里把玩观赏的小玩意,要说有多少艺术价值,她这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对不起,宁董,我的意思是,很有趣很可爱,所以叫小玩意儿,"沈苹尔急忙想要转移话题,忙悄悄拉拉洛悬的衣袖, "小崖,快给宁董看看。"
洛悬把背包拉链紧紧拉好,不紧不慢地说:
"不必了,宁总应当看不上我的小玩意儿,我们还是另觅知音更好。"
来不及对洛悬的胆大表示震惊,沈芊尔就遇上了自己的富婆姐妹团,好几个
Omega姐妹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跑过来说道:
"宁董好,芊尔你不是说要给我们介绍好玩的东西吗?"瞥见宁一卿沉冷的神情,沈芊尔头昏脑胀,生怕这些人再多说什么,惹得人家不快。
“我们……去那边吧,不打扰宁董。”
"等等,别急,"小姐妹皱着眉看向沈芊尔,她们不过是玩一玩娱乐圈的小项目,现在想资产转型,搞高雅艺术,或是更高级的项目,遇到宁一卿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时候离开不明智啊。
这几人的权衡取舍不过瞬息,便已被宁一卿捕捉,她知道洛悬不想见到自己,心中无奈,面上不显。
“我最近恰好身体抱恙,疲倦得很,怕扫了你们的兴致,下次若有机会再聚。”
温文尔雅客气疏离的社交谈吐,让几位千金小姐受用无比,偏偏又不好再生结交之心。宴会厅有专门的几架刺绣屏风,隔出私密的空间,供一众宾客谈天说笑。
面对这几位穿金戴银的小富婆,洛悬从背包里拿出几样小巧精致的木雕,放在桌上再侃侃而谈。期间酒店侍应生给她们送上墨鱼汁意面、海鲜烩面,还有好几瓶白葡萄酒。
她们边听洛悬说木雕的摆放艺术,边不停劝洛悬喝酒。
饮下半杯混着朗姆的白葡萄酒,洛悬深吸一口气,将长发撩至耳边,继续说道:
"比如这件金丝楠木雕,取的是秋水长天一色的韵,将天与海共映出一片金色霞光,显得雅致且真实。"
妖娆倚靠在沙发椅上的小姐们娇笑不已,一面点头,一面窃窃私语地讨论:
“瞧她这坐怀不乱、正人君子的模样,倒让姐姐十分心动,不知道这样的Alpha上了床会不会还这么严肃的模样呢。"
"谁知道呢,这次苹尔倒是找了个妙人过来,比上次那个没脑子就想骗钱的Alpha,有意思得多。"
"小崖啊,姐姐买了你这件木雕,再投资你们艺术馆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要不要陪姐姐去游湖?"
沈芊尔笑着打断她们,说:
"别闹了,小崖是真正的艺术家,哪里容得你们乱来,我可是跟我爸保证过不动小崖的。""哎呦,还没怎
样呢,你就开始护起食来,再说了你的口味一直不是那啥的嘛。"
余下的木雕全都被这几人看上,不过洛悬此行最重要的并非卖几件木雕,而是扩大艺术馆的知名度,这几位千金小姐里有两人家里都是做媒体的,答应了帮忙宣传一番。
过来的任务完成,洛悬松了口气,借口头晕,跑去女Alpha专用的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慢悠悠地走出来,期间用纸巾擦拭着水珠,直到遇上高盘乌发,不染纤尘的清冷女人。
"宁总,来Alpha的洗手间做什么?"洛悬换了张纸巾擦拭手指,从指根到指.尖,耐心细致,令宁一卿失神不已。
一路上,她听见好几次那些人对洛悬的评价,什么超A的Alpha,年轻可爱,想带回家rua。
等她来到洗手间门口,脸色已然黑沉一片,应酬喝下去的酒劲上来,让人头脑发沉,像有簇火不断燎过心口,焦灼难耐。
这似乎是一个酒酊夜浓的暖.昧之夜。
“我来找你。”
"宁总,应该清楚,我对你早就没有兴趣了。"
宁一卿一时被嫉妒迷了窍,心底翻涌着滚.烫的酸涩之意,烈得她双眼熏红,墨色眸子盈着泪,像是着魔似的。
"我知道的,但是小悬……"
女人绝色面容漾着酒醉的绯红,眼眸水光潋滟,湿漉漉的。
"小悬,那些木雕可不可以……都给我?"
酒店回廊里的灯光,并不是很明亮,墙壁铺满碎金般的墙纸,浮华夸张。唯有窗外黑沉沉的夜景,掠过几颗微闪的星子,看上去更像红尘应有的景。
寂静中,洛悬望着女人,她的面容苍白又绯红,眼角似乎占着清澈的水痕。不明显,至少不如那颗浅色的泪痣明显。
这条走廊过来的人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很多半醉不醉的人,都会经过这里,去到主办方准备好的住所,解决一些隐秘欢愉的必要之需。
因此,路过醉得很了的人,看她们的眼神很是暖.昧。"为什么?因为宁总你的钱更多,还是更高贵?"洛悬半眯着眼,貌似饶有兴致地问。
全凭一腔妒忌和酸涩产生的勇气,在此
刻消失殆尽,宁一卿失了刚才于名利场上的游刃有余,如同做错事的孩童一般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轻闺眼眸,说道: "小悬,你需要什么,能让我帮你吗?"
洛悬沉默不语,只是时不时审视着面前的女人,没有穿惯常的黑色,反倒是端方大气的妩媚红,愈发衬得肤白似雪,动人心魄。
很奇怪,她的记忆里,宁一卿几乎都是西装革履,俐落温婉的,很少有这么……活色生香,引人遐想的时候。
“我明白了,你不说话,就是不可以,”宁一卿的声线里沁了倦色,像初冬时温柔的雪,无端令人心静。
女人呢喃软语说出的话,倒让洛悬稍微觉得惊讶,她以为宁一卿冲动地过来,又想做些以威势迫人的事情。
可能两年过去,宁一卿的确有所改变吧。
“宁总,别妄想从她们那儿买木雕,”洛悬的笑容仿佛洞悉一切, “我们签了不可转卖的协议。我的木雕不会落在不珍惜它的人手里。"
"她们会珍惜吗?"
“我想,总比宁总你要珍惜些。”
她对她的渴望,无声无息地攀爬而上,令她失措失控,身心里难忍的渴像是雨后春草与苔藓生发,细微却无法忽视。
很想靠近一点,被她颈侧肌肤甜软的樱桃味镇定情绪,但她不能。远处传来沈芊尔的声音,洛悬轻柔一笑:"宁总,我还有事。"沈芊尔很快走过来,见这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便脱口而出问道:
"难道宁董看上了小崖的木雕吗?不如我作主送给您赏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