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卿要是没病,怎么可能提出要自己做她的情人,自己不愿意后,就强迫把人拖回去。
这事要是传出去,十个人里面九个惊掉下巴,还有一个被震晕。
有时候高高在上的谪仙病了,那才真的是无可救药。
“什么,什么病?”
“可能是名叫”占有欲”的病吧,病得她神智不清了,以为所有星星都围着她转,”洛恳讥朝地笑笑,眼底一片空洞的漠然。
夏之晚第一次听洛悬这么评价宁一卿,心里除了震惊愕然,还有一丝果不其然的感觉。
“那你想好之后怎么办了吗?”夏之晚轻轻抛出问题。
“一了百了。”
纵然无法抗衡,但可以选择悼念与出逃。
去而复返的池梨跑进来拿好自己的包,听见洛悬说的话,也跟着轻轻地笑说:
“应该能万无一失,内应已经被我收买得服帖帖,就是后续出城要麻烦一点,不过灯下黑嘛准想得到。”
★大
两天后的下午,宁一卿坐飞机回来,一袭考究洁净的西装于风尘仆仆中显出疲惫,银丝眼镜的金属挂链在日光中反射着冷淡的光晕。
她身上沾着春末的潮气,行色匆匆,如同山尖那抹雪,唇瓣嫣红柔软,狭长眼眸凛凛似冰。
/>
站在病房门口,宁一卿心底的焦躁有增无减,素白骨感的手腕处,雪青色念珠华光明净,却仿佛随着她的心一同颤得厉害。
夜里,宁一卿直接在医院旁的酒店开了个行政套房办公,处理完公文后,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来到这家私人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春夜寒重,偶尔能看见晶莹的水滴,垂在透亮的叶尖,她敛眉细看,清冷优雅的面容一派寡欲摸样。
直到,她看见本该静养、不走动的那人出现在花园中心的月亮椅上。
棉质的病号服穿着身上很舒服,洛悬没有顾忌太多,半坐半躺在椅子上,身边放着许多矿泉水瓶,像是很渴的样子。
周围的风吹动树枝,晃动出斑驳陆离的树影,像是黑色的烟花,时而湮灭时而绚烂。
宁一卿缓缓朝她走过去,呼吸轻曼,好似生怕惊走了什么。
洛悬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很多,碎发半掩着眼睛,她神情散漫,银发略微凌乱,有种飘摇虚无的美,野蛮生长又天真稚气。
“小悬,你怎么在这儿?”宁一卿话中藏着没有道理的颤。
洛悬抬眸瞥见女人波澜不惊的眼神,眼底压抑着某种淡淡的情绪。
“出来玩啊,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会很闷,”她的语速很慢,句句砸在宁一卿心上。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乖,我带你回去,好不好?”为了能看清洛愚的神情,女人蹲下身子轻声哄道,细软腰肢如吸饱水的春藤。
“不用了,一会晚晚会给我带奶茶喝,我在这里等她。”
“小悬,太晚了,明天再喝奶茶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周围下起小雨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宁一卿高盘的乌黑发髻、指尖、手腕的佛珠,甚至顺着她透白的下颌角,没入衣领,一路往下。
“听说你要准备相亲了?还是赶快回去睡觉吧,那么多Alpha等着你,我们还是不要互相耽误了。"
“互相耽误?”
“喂,主要是你耽误我,”洛悬笑,“我说过,我会和我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而宁总你总在占用我的时间,挺烦人的。”
气氛结霜般地凛冽,宁一卿沉默着没有说话,仿佛字字诛心。
女人的衬衫淋了雨,随着起身的
动作,领口被微微扯开,露出瓷白玲珑的锁骨。
那是很容易留下痕迹的白,留下后又很快消失。
她的眼睛湿润,透着一种虚弱的诱哄,可是撕开这种温情的外壳,洛悬很清楚,那实际上是强硬的、无所顾忌的要求。
是要求,并不是请求。
“小悬,我说过我不允许。”
洛悬明白宁一卿在生气,并且怒气不小。
少女轻轻笑了一声,她明白像宁一卿这样,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的人,有了些许的不如意,大概会是这样的恼怒的。
只是女人的修养太好,自控力太强,优雅高贵美丽得让你以为她的愤怒,只是一场令人如痴如醉的绝色幻觉。
"宁总,你不允许又怎样?"洛悬挑衅地笑,"世界不围着你转,"难道你以为我说这些话,独独是为了气你吗?那我也太掉价了。”
说完这句话,洛悬正色道:"宁一卿,我绝不走回头路,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我玉石俱焚。"
大概是洛悬话里的自毁与决绝太重,宁一卿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几乎不能明白玉石俱焚的意思。
“宁总,你不会是玩不起吧?我敢爱就敢恨,敢心碎就敢忘记,你不会不敢吧?”
宁一卿眸光微动,她想要说自己不敢,也不会,但她只是沉默。
是她一开始就决定,不提起任何她们之间的过往,无论是六年前的相遇,还是婚后的一切。
现在,是洛悬无所谓,是洛悬决定不再提起,全都忘记。
不愿意和不敢的人却慢慢变成了自己。
“何况,你们做投资,都喜欢看长期,可我有病的,没有长期,甚至不能确定有没有明天,”洛悬目光投向远方,"你和他们都一样,都是这么想的。"
女人抬起手,想抚一抚洛悬的脸,却滞在半空,无法再移动半分。
她无法反驳,因为那就是她一直恪守的原则,没有感情用事、没有恻隐之心,有的只是杀伐果决。
突然觉得自己可恨又虚伪。
她尽力寻找救治洛恳的办法,却和那些人一样,把洛悬当作将死之人对待。
原来她是这么坏、
这么可恶的人。
“我只是阴暗角落的野草,要天折的。宁总,放过我吧。我单方面宣布,我们两不相欠,你不必愧疚,抑或负累。”
“两不相欠?”宁一卿眼神接近于茫然无措。
“宁总,我怕你忘记,我就再说一遍。”
洛愚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和你复婚,也不会做你的情人,我会和我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再次听见洛悬的这句话,宁一卿尤为明显察觉到自己的不悦,平缓的字句中藏下阴冷之意,"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是啊,就像你说你肯定会结婚生孩子,我也会有喜欢的人。这一生,你我各自下雪,各有各的喜悦。我建议宁总也不要固步自封,忽略外面大好的满园春色。"
洛悬痛痛快快地把话说完,宁一卿面沉如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此刻隐隐站在失控的边缘,细白如玉的指骨攥紧。
那股失控的浪潮来得又凶又急。
“对了对了,另外把蒲公英和满天星盆栽还给我吧,我也会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这样我们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那两样盆栽我要留着。”女人咬着唇瓣,平生第一次说出这般幼稚又负气的言语,像小女孩守护怀里的玩具戴。
“留着也会枯萎,没什么用,”洛悬歪着头笑,盆栽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由自在,而这个东西,宁一卿不会拥有,也不必拥有。端坐高台的人,只会给自己不断加固牢笼,使之历久弥坚。
而自己,就快要逃出去了,真好。
雨滴灯辉落在她们之间,像是天然丛生的沟壑。
“洛悬,我是一定会结婚生子的。合约签或者不签,最好想清楚,”宁一卿抿着唇,语气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薄情漠然,沉重又迫人,若有若无的威慑,"我明天晚上来接你回家。"
冷雨淅淅中,留下这句话,女人就跟被扫了兴致一样,转身离开,那副永远定而缓的风骨,有了摇摇欲坠的感觉。
洛悬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姿势不变,她于黑暗中轻轻鼓掌,自己这算不算把宁一卿气到落荒而逃,实在是有意思。
有车在门外等着宁一卿,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女人坐进不
染风雨的舒适后座,意兴阑珊地垂眸。
西装因湿莫名显出几分颓冷,和她一贯的冷静自若温柔平静,大相径庭。
没有再回酒店,而是直接回到花园别墅。
佣人准备的温水,被她换成了烈酒,那串不离身的雪青佛珠,也随意取下,放在菱形的酒瓶旁。
直到深夜里,被叠放的酒杯撞到,散落于地。
微醺的状态,让宁一卿进入昏沉的睡眠。
她做梦了,梦里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很冷,落下的雪仿佛终年不化。
迷迷茫茫地在透白的大雪里走着,心底倘徉过平静、坚定、愕然、愠怒、失落,到有什么东西碎了。
好像是她一直坚定的、认为绝对正确的东西。
有些累的时候,她看见洛悬站在悬崖绝壁前,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雪海,雾蒙蒙的。
少女轻声地对她说着“洛悬,是命悬一线的悬”,她长发飘逸,锋利苍白得像是一株绝世的玫瑰荆棘。
忽然之间,洛悬心口浸透鲜血,淅淅沥沥,像是流不尽似的。
她受惊,惊痛,为洛悬而痛,却无法上前哪怕一步。不知谁的泪滚下,滚烫地砸进无垠的雪地里,湮灭无痕。
第二天,宁一卿很早就到办公室,将日程统统提前,商务会面、项目的审批、开会时的演讲,甚至陪老爷子吃午饭的时间,也被她压缩成只有一个小时。
宁老爷子盯着孙女心神不宁的模样,联想到最近宁一心也总跟着宁一卿到处跑,以为宁一心也上道了,想跟着姐姐学学怎么管理公司。
结果,还没等老爷子喝完人参乌鸡汤,宁一卿就道歉离场,徒留老人家一人孤孤单单。
前往办公室的迈巴赫后座,宁一卿阖眼静听保镖汇报洛恩的情况。
“洛悬小姐早上起来看了会楼下的花,用的是医院特供的麦片和牛奶,您送过去的营养粥和果汁没有动,全送给过来探望她的朋友了。"
“朋友?”
“我们几个人都在病房外守着,并不敢过去打扰,来看望洛悬小姐的除了夏之晚、池梨,还有几位富家小姐,人员流动很杂,"保镖顿了顿继续说道,"二小姐和小秦总也去过,但是只待了五六分钟就走了。”
“
没有其他异常吧?”宁一卿神色恹恹,“你们准备一下,四点跟我过去,带她回家。”等不了那么久了。
保镖仔细想了想,除了今天过来的医生护士多了一点,其他什么也没变,"暂时没有,他们把医院守得好好的。”
黑色银顶的轿车滑停在宁颐大厦楼下,宁一卿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早已等候多时的部门副总,拿着一叠文件等她过目。
几个小时后,项目讨论,商务洽谈才将将结束。
蓝乐然拿着一个绿色的包裹走进来,面色带着震惊后的惨白,小声说:"宁总,这是洛悬小姐指明给您的包裹。”
旋上笔帽,宁一卿瞥见那个包装得很漂亮的快递,刻意轻描淡写地问:“她想清楚肯回来了?”
盯着女人白玉指骨间的墨黑钢笔,蓝乐然有几息的呼吸停滞,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回答:
“不,不是的,洛悬小姐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