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蓝乐然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思量再三还是说道:"宁总,有一件花店送来的东西。”
见宁一卿心绪不宁的模样,蓝乐然没有废话,直接和秦拾意找出剪刀开始拆箱。
橡木箱打开,里面竟然是一盆蒲公英和满天星盆栽,毛茸茸的小球恣意盥开,翠绿
的枝叶清爽干净,白色柔软的小东西简单得好像随时会飞走。
“送蒲公英和满天星,为什么?”秦拾意眼尖地发现盆栽旁有一张雾霾蓝的小卡片,上面的字迹清爽干净。
【谢谢姐姐带我去看海,所以很想把春天的星星和自由一并邮寄给你。————你的洛悬】
“还叫你姐姐啧啧,邮寄春天的星星,好浪漫啊,去看个海还要感谢你,应该还会有夏天秋天冬天吧,”秦拾意笑着瞟到了卡片的日期,是在宁一卿她们离婚之前,“哦,看来是没有了。”
“落款还是你的洛悬,现在不是你的了,”她补充说道。
也就是说,这是洛悬一个多月前在花店养的两盒花,现在开花了,花店按照日期送过来。
估计应该是忘记取消这个订单。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宁一卿,发现女人眸色微凝,却还刻意专注地看着脆嫩欲滴的盆栽。
没见过宁一卿这般逃避的样子,她觉得真挺新鲜的。
从小到大,这个女人学习好、能力强,几乎科科满分,顺风顺水,做什么都是完美主义。
终于出现让宁一卿不顺的事情了。
“宁总,盆栽要放在办公室吗?”蓝乐然小心翼翼地打量宁一卿的脸色,虽说看上去无甚变化,可她总感觉沉静湖水下隐隐有什么亟待破碎。
“一盆放家里,一盆放这里。”
在京市,宁一卿平日的住宅便有三处,蓝乐然一时摸不准到底指的哪里,只好顶着低沉迫人的气压问道:
“哪个家?”
"花园别墅,放到我的卧室,"宁一卿指.尖触在蒲公英的绒绒球,明明收到礼物应该开心,她却只觉得失落。
蒲公英应该是她们去看海前,洛愚准备的,送给她春天的星星和……自由。
怎么会有人那么执著地想要送她自由的,从来没有人会觉得她不自由。
财富、权力,有钱人若是再说自己不自由,未免矫情太过,徒惹人谈笑。
看着卡片上洛悬飘逸随性的字迹,宁一卿敛住笑,心底却漾出一片柔软。
耳边仿佛响起洛悬天真浪漫的稚语:
————在极北之地看星星肯定很寂寞,但那肯定很美,你有这样
的梦想真了不起。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梦想很了不起。
在这之前,谁又在乎她有没有梦想,梦想又是什么。他们这样手握权力的人就该无欲无求,乱谈什么梦想。
可那一次,自己也没能带小悬去看海,一步之遥,始终是没看到。
遗憾吗?她不知道,只觉得呼吸紧涩发沉,心脏坠坠的。
望着鲜活生机的盆栽,宁一卿惊觉自己真的丢掉什么宝贵的,只得到了虚无。
于是,她惊痛。
“放卧室?可您不是一向不喜欢房间里多出……”蓝乐然惊讶发现总裁把卡片收进怀里,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晚上回去我自己弄吧,”宁一卿想要敛住目光中泄露的惊痛,可它掠过四肢百骸,明晃晃诉说着某种遗憾的迹象,“小悬的卧室他们打扫好了吗?”
蓝乐然被宁一卿惊着了,急忙说道:
“有,有打扫,天天都弄得很干净,纤尘不染。”
“那就好,”宁一卿呢喃着点头,目光好似迷茫。
蓝乐然只拿着木箱出去,将星星与自由留在宁一卿秩序井然的办公桌上。
“啧啧啧,”秦拾意稳定发挥着冷嘲热讽的技能,“洛悬对你真好啊,可惜都是从前的事,你们现在毫无瓜葛。”
暮然之间,她看见宁一卿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很快又低沉下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与之前不同,她所认识的宁一卿,温柔平和,严肃认真,做事利落果断,待人接物总是礼貌宽和、好相处的。
租的年交
旧封实很小有人可到过安
但其实很少有人见到过于一脚的笑容。
所有人的印象里,宁一卿是个情绪内敛到几乎没有情绪的人,冷淡二字即可概括。
可似乎不是这样的。
某个瞬间,女人好像忽然变得敏感,不再那般地高高在上,无懈可击。
或许每个人都很敏感柔软,只是她不愿意敏感给你看罢了。
看见宁一卿拿起手机,秦拾意开口问:“要打电话给洛悬,要打就赶快打,我想看。”
刚拿起手机,宁一卿立马陷入犹豫当中,玉骨似的手指来回滑动,像是想
起什么似的打开微信。
洛悬发给她的好友邀请,已经于两个月前过期,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宁一卿双目微阖,惊痛后的余韵悠长。
【小悬,谢谢你送我的星星和自由,我很喜欢。】
好友邀请,发送。
秦拾意绕过来靠在办公桌上,皱着眉说:“啧,你竟然没有洛悬的微信,我都有。”
闻言,宁一卿眼眸沉沉,冷声问道:“你怎么会有的?”
“遇到的时候加的,白毛异暄少女耶,谁能忍住不多看几眼,”秦拾意打了个哈欠,“我那几个Omega姐妹,好像哪天拿我手机看到洛愚的照片,个个嗷呜喊叫要我介绍认识。”
“你介绍了?”宁一卿微撩眼皮,眸间砌雪般地看着秦拾意。
“咳咳,哪能啊,”秦拾意心虚地绞手指,“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太多。怎么可能嘛,你放心好了。”
为了避免被宁一卿看出端倪,秦拾意急忙点开洛悬的朋友圈,发现少女刚po出两张艺术展览馆的门票,日期刚好在后天。
“艺术展览馆,洛悬挺有艺术细胞啊,我看过她的木雕,很有创意,难得能见到一个真正有点艺术细胞的人。”
小悬的木雕?宁一卿瓷白的手指旋转着手机,她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星灯,另一次是白檀木盒。
微信传来提示,好友添加界面显示洛悬已拒绝添加好友。
宁一卿怔然,秦拾意不厚道地小声笑了笑。
“这算是我辛苦这么久,看到最有趣的事了。”
女人眉心不自觉蹙起,很快拨出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打了三次,电话里都只有这样冰冷的机械女声,秦拾意一拍脑袋,郑重地说:
“你这是被拉黑了,洛悬朋友圈里的定位是在他们大学的宿舍,肯定在服务区的嘛。”
难以形容的微妙烦躁,掠过脑海,宁一卿取下手腕的念珠,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瓷白的肌肤下。
“怎么,你不想戴了?”秦拾意记得这是宁老爷子送给宁一卿的,时刻提醒她正念正心,贵重得很,时刻不离身。
念珠质感冰冷,让宁一卿清醒几分,她捻动着佛珠,给自己倒了杯
白兰地,直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宁一卿的脸立马浮上一层薄粉,温柔的眼眸流转着晦暗的光,秦拾意愕然得也喝了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见宁一卿喝酒,女人一向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禁酒禁欲禁色,十年如一日,跟着苦行参禅悟道的修行者差不多。
看来,这人真是受大刺激了。
“要不我们去展览馆上找洛悬,不过后天好像有个金融峰会,你应该没时间,不如算了?”
办公室里寂静下来,春天的风跃进来,吹动桌案上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纷飞,明亮而柔软,将其余东西衬得犹如死物。
秦拾意再次瞥见女人惊痛的憔悴神情,忽然明白一盆蒲公英怎么会代表自由。
能随心所欲伴着清风飞舞,是比高高端坐在权力囚笼的宁一卿自由得多。
“让子期替我去,”宁一卿恰到好处地收回那样的目光,打了通内线电话,让蓝乐然通知自己堂弟宁子期。
“子期把宁寰娱乐管得挺好,听说最近他要带着一心深入山区拍电影?”
白兰地濡湿女人的淡色软唇,烈酒滑过喉线,宁一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谈到堂弟和妹妹,她的神色柔和下来,“一心喜欢拍电影。”
“这么说来,你们家就你白学艺术管理、艺术史了啊,你弟弟妹都挺受熏陶,就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
宁一卿眼眸自然闺着,只觉得秦拾意说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她是这么个冷血透顶的资本家。
★大
萤火展览馆有着几十年的历史,期间展览过许许多多价值连城的作品,姓夏的馆长亲自发掘过很多潜力无限的新人,是有名的伯乐。
这次主要展览的都是雕塑和雕刻作品,古今中外的大家之作都有。
洛悬穿着薄绒卫衣,外面又罩了件厚厚的呢绒外套,明明身体很热,但一旦吹到风,又深感冷入骨髓。
大概是身体更不好了,只不过春夏之交时,向来如此。
来看展览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结伴,也有独自一人在长廊里踱步。有人一脸痴迷与兴奋,也有人兴趣缺缺,敷衍了事。
其实都只是些石头、木头雕出的死物,大
多数人觉得枯燥无味也实在正常。
“悬悬,这边,”夏之晚刚和工作人员交代完事情,就看见洛悬裹着围巾走进来,“喝点热水。”
她递了一杯柠檬红茶给洛悬。
“谢谢,之晚姐……”洛悬接过柠檬红茶,正要道谢,就看见夏之晚挑眉。
“说好不准这么客气地喊我的,”夏之晚拉住洛愚的袖子,“跟我过来,你的木雕在三号展厅。"
“好的,晚晚,”洛悬无奈地笑,紧接着就伴随着头晕目眩,被夏之晚拽走。
三号展厅里的看展人刚走,洛恳的作品摆放在偏左的位置,秦拾意站在宁一卿身边,摩掌着下巴,勉强点评道:
“虽然我不懂艺术,上课的时候都没听过,但你前妻的作品好像有那么点意思。没有那么地玩那套曲高和寡的东西,想不到洛悬长得那么清高,其实很可爱啊。”
听到前妻这两个字,宁一卿明显皱起了眉,望向别处。
她心里那股陌生的焦躁又起,让她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脱下黑色的长款外套,里面是同色的高领羊绒针织衫,蜂腰长腿身材比例极好。
“洛悬,你没事吧,”夏之晚手足无措地虚抱着半跪在地上的人,一边通知工作人员叫医护人员。
“没事没事,”洛悬擦掉唇间血,目光失焦地安慰着吓坏了的夏之晚,“老毛病,缓一会儿就好了。"
宁一卿转身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银发少女被他人怀抱着,面容苍白,唇间一抹猩红,有种吸血鬼般的凄绝美艳,病入膏肓、命悬一线。
高档的长衫外套轻巧落地,宁一卿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鼻尖撞进极具洁净感的白檀香气,充满着清洁感,温柔得像是高山晨雾,恰到好处中和掉口腔的血腥气。
洛悬于高热与疼痛中抬头,望见女人紧致精巧的面容,纤称合度,仿佛一层莹莹玉色,矜雅如霜,尊贵天然。
“夏小姐,把小悬交给我就好,”宁一卿玉白的手指摸着,眸色深深地看着夏之晚搂住洛愚的手臂。
明明狠心和洛悬离了婚,现在又来关心洛悬,夏之晚真的很不理解宁一卿到底想做什么,她的脸色和语气都不是很好,针锋相对地说:
“宁董,又是
以什么名义来关心我们洛悬,恩断义绝、薄情寡义的前妻吗?”
宁一卿拿出刺绣手巾,想要替洛悬擦拭额角的薄汗,却被少女咬着唇躲过。
女人神情沉冷,不紧不慢地收回略略颤抖的手指,“这似乎和夏小姐都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我和愚愚是朋友,”夏之晚察觉到洛愚躲避宁一卿的动作,说话的底气更足,“悬悬并不想见到你,不是吗?”
两个Omega间的气氛凝结至冰点,宁一卿气势迫人,秦拾意想过缓解气氛,都四内呐不敢出声。
“更何况,我家就是开医院的,肯定能把悬悬照顾好,”夏之晚搀扶着洛悬准备离开,“请宁总高抬贵手,让一让吧。”
“我会照顾好小悬。”
秦拾意愕然地看着宁一卿在这里争风吃醋、毫不相让,惊得下巴都差点儿掉下来,这是什么两O 抢一A的名场面。
而且落下风的还是宁一卿。
洁净的白檀香气越发浓烈,洛悬咬着牙虚弱地看向宁一卿,苍白的唇瓣开合,"拜托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见到你。”
“晚晚,你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