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烛火被风吹过,轻微一晃,谢岁起身将窗户合上。
桌案后,裴珩脑袋微垂,小猫钓鱼似的一点一点。他眼下青黑,脸色也不太好看,大概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谢岁记得从前他父亲也是如此,日夜徘徊在书房和皇宫,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不到天命之年头发便白了一大半。
大周重文抑武,世家林立,朝廷中党派纷争错综复杂,一堆滑不溜秋的老狐狸在那里装模作样,说话明里暗里能含上七八种意思,脑子不想着为国为民,全用在了谋权上。数年前朝廷是他老爹的天下,人称谢党,联合惠帝打压世家,排除异己,将一堆政敌丟去岭南川蜀吸瘴气,眼不见为净。后来是蔡党,上台后更直接,凡是与谢家熟悉亲近的,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如今轮到了……
谢岁看向睡着的裴珩。
这位算什么?
从北疆杀回来的……狼?
自古以来摄政王没几个能寿终正寝的。那套话本子里的裴珩也是如此,没什么仁德之心,偏生还有些疯,他才不管什么江山稳固,百姓安康,大权在握后,惹他不开心的全部杀掉。
后来他欲登基为帝,不过在主角团联手围剿下,兵败自尽,自焚太和殿。
如果说谢岁是主角剧情里的三流炮灰,那裴珩可以说是那个话本子里的最终大反派了。
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倒还好。
其实也没有书中写的那么疯。
谢岁看着青年沉睡后显得有些安静乖巧的脸,手腕轻抬,尾指沾了一点红朱砂,轻轻蹭在他眉心。
胭脂山那两个小婢女说的不错,就算以谢岁自己挑剔的审美来看,裴珩都是极俊的,只不过这种好看得在他不睁眼的时候。
大抵驰骋沙场的武将都是这样,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戾气,全藏在眼睛里,侵略感太重,便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如今安静下来,金相玉质,再添上眉心一点朱砂,便将那股杀气镇住,显出几分风流。
谢岁对自己的审美表示满意。他撑住桌子,轻轻将裴珩手掌下压着的折子抽出来。
奏折半摊着,他瞧了一眼,是从岭南递过来的,落款许蘅之。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谢岁有些愣神。
许参知被灵帝贬去岭南做刺史已经一年有余,不过他为人勤勉,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岭南带兵平了一次民乱,如今上书写了二十余则条陈,正打算在岭南广开学堂,教化民众。
裴珩在折子上允了,还勉励了几句。
谢岁将奏折一合,放在了最顶上。
已经很晚了,也不可能让裴珩真这么坐着睡一夜,谢岁正想着叫人进来服侍,身侧青年的脑袋忽然一晃一晃,直挺挺倒下去。
眼见要一头栽进砚台里,谢岁眼疾手快,连忙救驾,伸手去拉。
裴珩头一低,一下子吻在了他掌心,湿软温热,谢岁浑身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出来,差点将裴珩甩出去。他托着对方的脸脑袋,不知所措的想要将裴珩扶直。
然而睡着了的摄政王身体像只没骨头的猫,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软了下去,压谢岁往下一倒——
刺啦一声,谢岁腰撞在桌案上,他腰上一疼,顿时支撑不住的仰倒下去,慌乱中胳膊肘一挥,桌案上头摆放的奏折笔架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裴珩听到动静从重重睡意中挣脱,猛地睁眼,便看见什么东西倒下去,他下意识伸手一抓,与此同时,大门和窗户在一瞬间被听见动静的暗卫破开——
乌压压五六个暗卫提刀握剑冲进来,瞪着眼睛,看着书房内一片狼藉。只见那被召来的小男宠上半身躺在桌案上,衣衫半解,面色红润,春潮带雨,而他们的主子,大马金刀坐着,手里扣着美人大腿,一副急匆匆正待享用的模样。
暗卫们:“………”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等裴珩发话,那五六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窜出去,毫不拖泥带水,顺带关上了门窗,连灯烛都特意熄了一半。
谢岁:“………”
裴珩:“………”
灯火昏暗,桌案边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令人绝望的沉默。
谢岁虚弱道:“王爷……”你听我解释。
裴珩……裴珩木着脸,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还是突发了什么脑疾,忽然邪魅一笑,低沉道:“怎么,你就这么想侍寝?”
谢岁被这笑麻了一哆嗦,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脚底扣地,头皮发麻的感觉。他刚想反驳,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被误会,那就干脆误会到底,若是能得到裴珩的庇佑,睡一睡又何妨。
反正勾引人又不是第一回做了。
遂忍着不适,扭头羞涩道,“珩哥哥,被你发现了。”
裴珩:“……………”
顿时他手里捏着这条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两人又僵持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裴珩找补道,“可惜了,本王如今不喜欢浑身是疤的,待你这身皮肉修养得当……珩哥哥再来疼你。”
裴珩手一挥,将谢岁的大腿放开,他看着身下人满脸通红的样子,琢磨着是不是要亲一下,然后看了好半天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最后只得给谢岁翻了个面,把人拉起来,理了理衣裳,弹了下谢岁后脑壳,“行了,退下吧。”
谢岁捂着脑袋麻溜的滚出去。
大门咚地关上。
裴珩顿时松了口气,不自在的搓了搓胳膊,抖掉了身上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喘了口气,他起身刚想去睡觉,却看见地面那堆折子。
裴珩:“…………”不行了,不行了,实在肝不动了,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再动一秒都要猝死。